郑子聃拿出诏书,站在完颜雍右侧,念道:“完颜亮,昔,国之一君,残暴狂傲,淫恶不堪,屠灭宗族,翦刈忠良。欲为君则弑其君,欲伐国则弑其母,欲夺人妻则使之杀其夫。三纲绝矣,何暇他论!今有太祖之嫡系完颜雍,久典外郡,明祸乱之故,知吏治之得失。受于帝位,万姓盼盼,上承祖宗之法度,下革朝野之弊政,实乃万民之所向,人心之所归矣!”
“圣主万岁万万岁!”众将士见郑子聃下跪朝拜,也跟着下跪高呼起来。
完颜雍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道:“朕谋君位,躬其政,定当尊尧舜之道,偃息干戈,崇孝慎守。今改年大定,废辄昏君,天下万民共鉴之!”
完颜雍带着众将士、家眷迁往中都,以正其位。到了锦州境内,叶臻闲来无事,漫无目的在州府内闲逛,“恭喜郑大人,迁吏部侍郎,往后我可得改口,唤郑侍郎了。”
郑子聃看着叶臻,眼前这个与宛之相处两年多的女子,是他仅有的能获知宛之生前信息的人。
“臻姑娘见笑了,”郑子聃笑了笑,“如今就算给我尚书令做,我也不见得愿意。”
郑子聃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他寄望完颜雍登上帝位,替季宗的“乱言案”翻案,就算宛之已经过世,他还是想要一个清清白白的结局。
“郑侍郎年岁已然不小,还未谈及婚娶,宛之姐姐泉下有知,定然也不会安心。”叶臻回道。
“臻姑娘别太操持别人,还是要多关心关心自己才好!”郑子聃语气淡然,有点怜惜的意味,“眼下圣主刚登帝位,各色女子就开始蠢蠢而动。”
叶臻苦笑,但她是向来就有自知之明,契丹乱贼之妹,又曾委身于燕楼,此生她已无过多奢望。“帝王多情又无情,这不是早就该料到的吗?”
“臻姑娘倒也想得开,”郑子聃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圈。
“想不开又能如何?”叶臻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她看了眼郑子聃,生怕自己的话触碰到了他的伤心处。
郑子聃脸色依旧如常,他抬起头,“臻姑娘太过小心翼翼,如今我早已接受宛妹离开的事实。只不过···”
叶臻不解,忘着他。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郑子聃叹口气,说道。叶臻微微挑眉,读书人果真就爱这般,他和宛之还真是绝配。
“对了,不知臻姑娘是何方人士?”
叶臻一愣,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虚,是怕自己身世太不堪。郑子聃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直白地打听姑娘家的身世,“若是为难,大可不必回答,这看起来就像我在刑讯逼供一般。”
“我真名耶律臻,是原武卫军副指挥使---耶律兴文的妹妹。”叶臻邀郑子聃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说起自己的身世。
“武卫军?莫非是当年科举前夜枢密院的刺客?”郑子聃努力回想着当年之事,他还只是书画直长,也参加了科举。
叶臻点头,“兄长当场被杀,其余女眷全部没入奴籍,有些发配浣衣院,有些至各府部。”叶臻谈及往事,还是有些伤感。
“浣衣院?”郑子聃皱眉,彼时完颜亮要他照拂的老妇人也是牵扯枢密院一案之人。“所以乌禄把你救了?”
“是!”叶臻回道,“对他来说,救我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可浣衣院对女子来说,无异是魔窟炼狱,比死更惨的地方。”
“可最终你还是为宛之去了燕楼之地。”郑子聃摇摇头,这世间之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
“那撷芳居总是好过浣衣院千倍万倍。”事已远去,叶臻也是想开了。
“中都礼宾院和枢密院仅一墙之隔,我记得你兄长夜探枢密院当夜就被抓住,死于打斗之中。”郑子聃眼光流转,也不明白他话中是何含义。
“我后来也听人提过,当夜正是圣主追捕枢密院的刺客。”叶臻道,“兄长他一意孤行,蓄谋造反,将全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我心知,他救我是为赎罪,他亲手抓住我兄长,总觉得连累我被发配浣衣院。”
“臻姑娘眼中心中全是他,真不明白大夫人为何还要把自己侄女塞到他怀中。”郑子聃颇有些愤愤不平。
“古来九五之尊,莫说三千佳丽,没有些妃嫔夫人,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唉”地一声叹气,郑子聃起身,扯了扯衣摆,“回房吧!天凉,容易染疾!”
叶臻也起身,向郑子聃告辞,郑子聃看着她的背影,自顾自地念着:“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郑子聃轻笑起来,真是天下第一傻女人。完颜雍能拿到枢密院“乱言案”的卷宗,必是深入其中才得手。而这个耶律兴文,无非是替他背了这个罪名,是否真有造反之意暂且不说,这把灭门之人当作恩人的事,他倒是头回遇见。完颜雍啊,宛妹既不能复生,就算翻案又如何?我倒想看看,当叶臻知道枢密院真相,到底会怎样?你又会如何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