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和阴鸷,之前的八分艳色现在连两分都还假充。
若非叶浮生观察仔细,又对步雪遥印象深刻,恐怕也认不出他了。
步雪遥轻功高强,叶浮生也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将内力聚于耳目,努力去听他们的谈话。然而这两人都谨慎,将声音压得很低,兼之风声干扰,叫叶浮生也只能听见几个零碎的词,约莫是“秃驴”、“岗哨”之类的话。
两人在崖边谈了半盏茶的时间,玄素和叶浮生都一动不动,总算等到了他俩作别,恒远往来路返回,步雪遥则向另一处山道走去。
玄素倒也机灵,见这两人都走了,便也翻身落在叶浮生身边,轻声问他:“听到了什么?”
叶浮生把杂乱的只言片语拼凑了一下,道:“西佛还在渡厄洞里,恐怕已经被他们牵制住了。”
玄素眉头一皱:“他们是谁?”
叶浮生轻声道:“刚才那个黑衣服的,就是葬魂宫朱雀殿主,人称‘飞罗刹’的步雪遥。”
人的名树的影,哪怕玄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该听过这些在江湖上红得发黑的名字。
玄素一点就透:“江湖传言‘飞罗刹’善轻功和错骨手,于用毒之道更是造诣颇深,那么无相寺饭菜里的药物会不会跟他有关?”
“八九不离十。”叶浮生扬了扬下巴,“差不多了,我们先下渡厄洞。”
“不去追步雪遥?”
叶浮生一脸钦佩地看着他:“快入夜了,步雪遥应该是要去巡查岗哨,你想去跟这些暗客硬抗吗?壮士好胆,在下先怂为敬。”
玄素:“……”
步雪遥的确是去巡查岗哨,也就代表他们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可以活动。一念及此,两人走到崖边往下一看,发现崖边垂着三条铁链,还有条小路蜿蜒向下,狭窄如羊肠,几乎是依靠着断崖建造,落脚处摇摇欲坠。
步雪遥便是仗着高强轻功,又以锁链借力在这峭壁上来去纵横。
叶浮生看了玄素一眼,后者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诚恳道:“应是摔不下去,只怕拉扯铁链的时候发出声响惊动他人。”
叶浮生眯了眯眼睛,一手扯住玄素的胳膊纵身而下,只道了一声:“提起内息,其它不用管。”
他这一下来得突然,玄素只来得及把一口内息提在胸中,就觉得身体一轻,几乎以为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然而叶浮生于跃下之时脚步一蹬,在带着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犹能在踏空之际生生扭转身体,于绝壁上连踏三步,然后又是身躯腾转,在山壁顺势一滑,稳稳落在了一个突出的平台上。
这番险行只在几息之间,玄素还没反应过来,一口内息就涨得胸口发疼,堪堪回过神来,抬眼只见叶浮生一拂衣角,拍去了微不足道的风尘。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山壁,却连一个脚印也没看到,每每都在落脚时扭转卸力,没留下蛛丝马迹。
渡厄洞地势险要,如叶浮生、步雪遥这般的轻功又是江湖少见,是故除却步雪遥,此地把守人员并不多。叶浮生和玄素趁隙而入,内力凝于耳目,每每都在被岗哨察觉之前悄然错开。
这里就像个盘丝洞,怎么走都是弯弯绕绕的大小洞门,两人一边躲避岗哨一边寻找西佛,禁不住有些头晕眼花。玄素正焦急再磨蹭下去怕是步雪遥就快回来了,正欲提醒一下叶浮生,却见对方正把耳朵贴在洞壁上仔细听着什么。
玄素没出声,环顾了一下身周,便也把耳朵贴上去,听到了琴声。
琴声只一墙之隔,但并不悠远高扬,轻缓舒淡,没有明显的高低起伏变化,仿佛一条溪水潺潺淌过林间山石,温柔得不可思议。
焦虑的心情不自觉被这琴声抚平。玄素紧锁的眉头松了松,突然又惊醒过来,移开耳朵,眼里已现骇然之色。
叶浮生见他这反应,轻声问道:“怎么了?”
玄素慢慢攥紧了拳:“这曲子……是《问水》。”
有“东道”盛名的端涯道长纪清晏以剑法和内功之长独步天下,然而比起武功,他的琴技也名满江湖。端涯道长一生好琴,以琴入道,曾以‘上善若水’之意谱出琴曲,拟名《问水》,有平心静气、安抚躁意之效。
叶浮生本是听见这曲子颇觉玄妙,现在看到玄素的反应,心里的猜测估计是没错了。
端涯已死,据说他临终时色空禅师前往忘尘峰祭灵,亲焚经文,坐守三日,最后带走了端涯道长随身古琴“玄心”,从此回山闭关,五年不出。
玄心琴已年久,又经端涯道长多年修正,音色与普通瑶琴颇有不同,何况这首《问水》是他独创,虽无明显起伏,却入道于曲,指法却十分复杂,连他的同门师弟和弟子都未曾学到精髓,只有至交色空禅师勘破真谛。
那么这墙后之人,应是色空禅师无疑了。
墙后是一处大门洞,但洞口却有人把守,火光摇曳,稍不注意就会照出两人的影子。虽说他们能解决这几个守卫,却容易引来其他人,到时候恐怕功亏一篑。
叶浮生眯了眯眼,轻声道:“我引开他们,你趁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