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内附的胡部是原本依附于匈奴右部的部落,他们部落的血脉构成比较复杂,属于匈奴的只有上层少数几个,大部分则是由当年北上草原的汉人和被征服的羌人和月氏人组成。
像他们这样的部落在草原上有很多,通常处于大草原生态链的中下层,也就是平日里头可以靠着身份装装场面但是一旦到了战时很容易就会成为炮灰的存在。
这次他们就成为炮灰了。
来归附的两个匈奴王提到这件事就声泪俱下,匈奴王庭因为被点开的私吞贡品问题的曝光而大发雷霆,大单于现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部没有将他看在眼里,这种没有经过同意擅自处理贡品的行为当然也算在内。
虽然如果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交换会使贡品的总价值到了草原上的价值反而会更高,而且也的确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大单于却坚持认为粮食和盐巴才是草原上最需要的东西,而两个使者这么做其实是在破坏大草原上的根本。
在大单于的雷霆之怒中,屡次出使汉国的伊稚斜和第一次出使草原就被抓住的右部当户都被狠狠地处罚了一通,二人所在的部落更是缴纳了大笔资产以赎罪,匈奴单于用此举动再次宣告了他在这片草原上说一不二的地位的同时摄取了大量财物。
和大汉的经济模式不同,匈奴的各部落之间呈现阶梯排列,并不存在扶持关系,仅有剥削,所以在左部、右部均都受到大创以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向着杂部伸出了手,除了钱粮,人口和牲畜均是盘剥的对象。
除此之外,平静了许久的草原劫掠队重新启动,来往商队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相关的商会均是叫苦不迭,他们除了要承担货物损失之外还有劳工的赔偿金。更可怕的是,偶尔有商队从一批劫掠者那边侥幸逃脱,走不了几步就会遇上第二批劫掠者,在那之后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内,无论是左部还是右部所属的草原上都是静悄悄的,再也不见以往商队穿行的热闹场面。
但无论是左部还是右部对此均都不慌张,因为匈人所扼守的是大汉和西域唯一的商业线,只要那些商人对于大汉的商品有需求,他们就只能过来。而在下一次商贸活动开启之前,这些商人会送上大批的礼物以寻求匈人部落的庇护。
到时候重新丰满了钱包的左部和右部自然可以在收下礼物之后再赏他们一个面子。即便商队们再不满也无妨,扼守住交通咽喉的匈奴就像后世占据亚丁湾的索马里海盗一般,完全有恃无恐。
而大汉的商人是这次浩劫中的损失是最轻的,在使者离开之后大汉中央就发布了不建议通商公告。但凡有些门路的都能敏锐地察觉其中的紧张气氛,停下了和国外贸易,这些商行经过这几年也算是赚够了钱,就趁机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期,也让商队众人和老婆孩子聚一聚好了。
也有精明的商人在这段时间的外贸活动中和部分商队结下了情谊,如今既然大家都有闲置,不如国内来个物资交换?外贸转内销也是可以的呀!
来往商队数量渐少,在外游曳的匈奴骑兵没有了收入,最后终于还是将手伸向了小型部落。小型部落被打,自然会去所依附的中大型部落告状,中大部落自然要去报复,就在有心人士的挑拨和教唆之下,很快整个草原的内斗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大部落内部也不太平,左部内部,左谷蠡王和左贤王因为被匈奴单于责骂一事彻底撕开了面子,於单认为这整个事件都是因为叔叔的缘故,和左贤王一部无关,更何况他本就有心攫取左谷蠡王一部的势力,自然不想要帮忙。
左谷蠡王部对此也非常不满,伊稚斜当年出使汉国,整个匈奴左部的部落均都因此受益,更何况当时左部也有人加在出使的队伍里,当时这个方法大家都是同意的。现在怎么可以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推到左谷蠡部来?
甚至于当场就有左谷蠡部的力士指着左贤王的人说这是他们的阴谋,是他们父子两人联合算计左谷蠡部,这事左贤王部怎么可能会认下。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於单表示他可以道义性地赞助叔叔一些资源用以赔偿,但这并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和左谷蠡王同流合污,更不认为他需要为此承担责任,这完全是亲情考虑。
伊稚斜没有拒绝。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侄子。
匈奴的汉子尊严比天高,但是在部落面前,这不过是尘埃而已。
之前匈奴左部因为“袭击”渔阳郡受到过一次惩罚,那一次左谷蠡部几乎交出了所有的盈利,如今再来一次,就是伤筋动骨。左谷蠡部更是有可能因此一蹶不振,而只要扛过这一关就能迎来春天,到时候埋头发展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人,和牲畜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伊稚斜不会、也不可能拒绝侄子的“施舍”,哪怕因此他就认下了这一次的坏名声。但那又如何?伊稚斜在心中扯出了一抹狞笑,草原什么时候是看名声说话的地方?
在这边无垠的绿色之中,只有胜者为王,可没有声者为王。
於单只看到了他被迫低下的头颅,而没有看到他阴狠的神色以及快要咬碎的牙齿。
左部叔侄关系欲裂欲伤,右部的情况也大差不离,右部当户后悔不迭,锤头顿足看起来实在可怜,又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加上这事本来也算是“照例而为”,匈奴右部很快就将责任归属盘算清楚了——这绝对是左部那群牲口陷害的!他们右部是无辜的!
加上大单于在惩罚上面非常讲道理,左部比起右部来说要多得多,如此一对比众人又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
但他们平静没用,乍暖还寒的春天对于牧民来说是一年中最难过的季节。草原上的新生芽苗还没有长出,但所有的存粮都已经被吃完。人可以挨饿,牲畜却不行。不光光是自己的牲畜,还有草原上的猎食者。
这一年的春天爆发了小规模的兽潮。
匈奴前几年大规模地从大汉进口粮食,在增加了他们过冬保障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也影响了另一件事——对于草原肉食动物的控制。
在过往,草原的冬天,匈人和食肉动物之间彼此都是猎物和猎人。落单的匈人和马匹很容易就会成为狼群的食物,而大批量的匈人遇上狼群的时候又会将它们转为皮子和一顿肉食。
对于草原民族来说,吃肉的机会实际上极少,即便是滋味并不美味的狼肉在冬天也是一顿很不错的餐食。但在有充足的粮食并且已经腌肉的情况下,狩猎狼群这种举动在过去的几年冬天大量减少。
而且草原上还多了一个外来动物——穴居兔。在早期肉食动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穴居兔快速繁衍开。
跑得比它们快的,没它们会挖洞,比它们会挖洞的,没它们跑得快。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跑得快的还是会挖洞的都没它们能生。
就在南宫公主和亲四年后,草原上的穴居兔数量已经相当可观。这几年草原上草原兔的生长空间已经被穴居兔所占据,而底层饵食数量的爆炸性增长自然会给食肉动物提供更多的食物来源,幼崽的成活量大大增加,又没有人类来控制数量,这几年来草原狼这类顶级猎食者的数量同样急速膨胀。
比起草原兔,穴兔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它们有巢穴躲避寒冷。虽然不会冬眠,但是穴兔在秋天的时候就会尽量收集草料和种子,并且将自己尽量吃胖,寒冬降临后它们通常缩在巢穴里面减少运动,以最小的消耗度过冬天,若非必要很少离开巢穴。
当兔子躲在自己的窝里的时候,哪怕最优秀的猎手也很难捕获它们。
而野兔则不同,野兔不善于挖洞,它们通常会找和毛色相贴近的地方挖出一个小土坑将自己大半个身体埋进去,无论是隐蔽性还是保暖性都远远不如穴兔。对于狩猎者来说,如何发现伪装自己的草原野兔也是它们的必修课。
但正如之前所说,野兔的生长空间被穴兔所侵犯,因此大部分的食肉动物意外发现冬天可以被轻易发现的食物变少了。
没有食物的野兽有多凶狠?它们可以不要命地袭击匈奴小部落,可以多种群联合作战,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和别的种族一起狩猎。往年,靠在部落最外层的胡人夜里都会被狼群攻击。
这些人本身就是地位最低的奴隶,他们的性命尚且不如被保护在中间的畜群,想要活下去,奴隶们除了抵抗寒冬之外还要抵抗狼群。但无论他们如何做,每年都会有奴隶丧生狼口,而这一年狼群的骚扰格外频繁。
奴隶们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有睿智的老者发现了其中问题,但是他们全都不曾言语。他们都在静静等待着问题爆发的那一日。
这些变化,匈奴人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若在以往本应当被发现被重视起来,但现在整个草原却在此时被内战的烽火所点燃。众人均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关注区区狼群?
在现代关于猛兽有一句约定成俗的定律——一旦吃过人或者咬过人的猛兽必须被处死。
并不是吃人肉上瘾这类理由,而是因为动物对于自己没有狩猎过的动物都会保持有一定的敬意,而一旦它们狩猎过人类,并且发现这一种猎物的个体力量有多么孱弱,只要将他们手里的东西击飞,那么吃到他们就非常容易这个事实。
人类就会立刻变成它们最容易摄取的食物来源。
动物们甚至会呼朋引伴来狩猎人类。
所以,哪怕再珍贵的动物,一旦伤人、杀人之后都会立刻被击毙,即便没有击毙也会单独隔离,绝不让它与别的动物有交流的机会。
狼群最早攻击人并不是为了吃人,它们是冲着被人类圈养的动物而去,除非饿极,它们都是采用偷猎的方式避免和人类正面对战。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件事——跟着这些两脚兽,他们有肉吃。
匈奴并没有处理尸体的习惯,速度就是生命,除非有战略需要,否则他们不会处理现场。这片草原很大也很小,一点点血腥味就足够引来周围的狩猎者。
于是很快狼群便会追随匈人行动,在他们劫掠屠杀后“收拾残局”。狼群们不明白这些两脚兽为什么在狩猎之后并不食用猎物,但这点不解很快被它们抛之脑后,狼群乐于跟在安全的距离充当扫尾的工作,在将自己吃得膘肥体壮的时候也帮匈奴咬死几个没彻底断气的两脚兽。
匈人看着这一切哈哈大笑,甚至有些部落会有意识地引诱这些狼群跟随。他们觉得这很有趣,绝不会注意到狼群打量他们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也不会注意到彼此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了,但他们以为自己驯服了这种动物。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伴随着草原势力的重新划分完成,大草原在迎来和平的同时也宣告着狼群们失去了免费的餐食。
“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投降的匈奴首领一说到之前被本部、别部、一遍遍搜刮,最后居然还遭到狼群围攻袭击的过程,眼泪就完全止不住。他跪拜在景帝面前,“我们请求归附大汉,我们愿意成为大汉皇帝最忠诚的前锋,我们向上苍发誓,我们会效忠于您就像效忠于我们的父亲,如果有违背誓言的人,就诅咒他被狼群一口一口吞掉!”
对于一个刚刚亲眼看到亲人被狼群吞噬的匈奴王来说,这无疑是非常重的誓言。
刘启此时的确非常地需要草原来客。
在文帝朝的时候,有大量的归汉人员,韩嫣的祖父韩颓当就是其中鼎鼎有名的。
韩颓当当年是匈奴一个部落王的相国,其地位就等同于现在的藩国丞相。但他却带着侄子和亲眷偷偷归汉,要说他忠于大汉肯定是假的,这时候的人们没有那么严的忠诚概念,主要原因是当时的匈奴日子不好过。
那是正是军臣单于继位前期,也就是王位争夺最为激烈的时候。
匈奴没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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