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华林园。
虽说天子年轻时的名头不及元鸿之与王茂,但也称得上是一等风雅人物,如今正是赏玩秋色的好时节,江南园林天下无双,宫中华林园的景致十分秀美,所以刘从晟特意在华林园设流觞之宴,邀四十名太子舍人待选入宫赴会。
这次宫宴的主要作用,当然是考校这些待选之人的才学,让两名亲王选出自己的属官,但刘从晟大费周章、力排众议,让各州郡也推举品学出众的寒门少年,当然有其它考量。
这几十年来世风愈来愈看重门第,不仅是“士庶不通婚”,甚至有傲慢的士族提出“士庶不同席”,因为世家大族把持着朝廷各个机要部门,只要是高门大族的子弟,无论能力如何,一入仕就能坐上清显职位,寒门学子却只能做下品小吏,想有寸进难如登天。
这次四十名太子舍人待选中,有六名出身寒门,刘从晟以天子之令,召士庶子弟同聚一席,自然意义不凡。
华林园以华林为名,园中树木当然挺拔丰茂,一条清溪穿林而过,潺潺水声泠然悦耳,溪面上发黄的银杏叶载沉载浮。水流上游的林荫间,一座凉亭临水傍假山而建,而下游又有一座精致木桥横跨溪流,宫娥们手段托盘、矮几等物,忙碌地在桥上来回。
郑弗微到华林园时,宫娥们已经布置得差不多,虽然距午时还有大半个时辰,但溪流边已经汇聚了不少年轻郎君,明明郑维良那一批人也是世家出身,瞧一瞧都算仪表堂堂,但跟这些人一比,却不免显得气度不够沉稳、举止略失浮躁。
有几人正在谈笑,其中一人望见郑弗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站起身道:“弗微兄?”其它人也暂停交谈看过来,神情意外地向郑弗微问好。
郑弗微走过去与他们见礼,双方都坐下后,第一个开口的人奇道:“弗微兄原来也入选了?”
不怪他惊讶,因为这次天子诏选太子舍人,诏书上写明了是推选还未及冠的年轻男子,郑弗微今年二十有四,已经过了年纪。而且各家推选的肯定都是族中寄予厚望的少年,郑弗微是出名的“画痴”,人人都知道他满腹心思都在画上,郑家怎么会推他入册?
郑弗微看他们误会,解释道:“不是入选,我哪儿做得了什么亲王属官、太子舍人?我只是来做个画匠,遵陛下之命,以画记录这次华林盛会,诸位今天都是我的画中人。”说着他又向左右一望,问:“那位元家的十六郎在哪儿?到了吗?”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互相使个眼色,都笑起来。
郑弗微被笑得莫名其妙,问:“都笑什么?”
谢氏的谢律道:“这句话我、左光、定岳、阿融刚刚都问过一次。”
“这真是……”郑弗微也笑起来,“陛下这御笔一点是不得了,元十六还未露面,就已出尽风头,我进宫之前,郑维良缠磨了我一个多时辰,让我看见元十六记住样子,回去画出来给他看,你们听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他说的时候咬牙切齿,我还以为他成了情痴。”
谢律意味不明地叹道:“是不得了,调弄人心,无人可及。”
除了郑弗微,其它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次诏选太子舍人,最大的冲突本来是破格征选寒门,但后来天子御笔一勾独选元昭,轻飘飘说一句“见其父知其子,元鸿之的儿子总不会差”,就将争端祸水东引到元昭身上。士族里就是有这么一群自命不凡的蠢货,觉得不屑与寒门比较,更乐于跟同为士族的元昭,去计较虚无缥缈的名士头衔。谢律他们也不是不爱名声,但比起虚名,他们更在意元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够不够资格成为盟友。
郑弗微不懂他们的机锋,正要开口询问,旁边忽然有人放低声音说:“来了?是走在元景右边那一个?”
众人一齐看了过去,只见木桥之上,有两人并肩走在宫娥身后,一个身量稍高、一身牙色衣衫,是众人都熟识的元九郎元景,而他身侧的少年一身黑衣,隔得远尚看不清容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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