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曾隔断,并且跟东耳房打通,作了书房,靠北、靠东两座大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听见杨太太的吸气声,王熙凤忙道:“夫人见笑了,我这个妹妹最是喜欢读书的,倒是与常人不同。”
杨太太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实诚!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孩子不读书的?!那种自己不读书还以为读书无用的人家,我才不敢与之来往呢。话不投机半句多。”
贾母便指着李纨笑道:“这是我那去了的大孙子的媳妇,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李大人之女。我们府里早年也给孩子们请过先生,只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因此才把她们交给她。”
杨太太道:“李守中大人的学问自然是顶好的,只是人迂腐了些,要不然,也不会止步于国子监祭酒。”
王夫人捏着帕子没说话,王熙凤则忍不住望向李纨,却没有想到李纨正看向林黛玉。
正说着,丫头们送了茶果上来,林黛玉先用一个小托盘捧了一只莲花盖碗,将茶奉与贾母,然后将第二只莲花盖碗奉与杨太太。
杨太太接过茶,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大姑娘这样的屋子真是绝了。我年轻的那会儿也想过,若是将来有朝一日,我也有这么一屋子的书,那才叫不枉此生。”
林黛玉道:“那太太达成所愿了没有?”
“还没有呢。虽然每年我都有添置,只可惜,有的书是可遇而不可求。到如今也只得了半屋子罢了。大姑娘若是不介意,回头进了门,借我抄录一份。”
“太太但借无妨。”
一个同样爱书的婆婆,应该不差吧。
王夫人道:“请问杨夫人,希望大姑娘何时进门呢?”
“陛下赐婚,自然是宜早不宜迟。我琢磨着,还是赶在今年都办了才好。”
王夫人道:“都办了?”
杨太太道:“正是。我们家老三,就比老四大一岁,今年十七。我们老爷说,赶在四月里给老三下聘,端午之前给老四下聘,到了九月里迎娶老三媳妇,十月里迎娶老四媳妇。虽然赶在一年里办有些不体面,不过,有圣旨在,也不怕外头闲话。”
王夫人道:“这么赶,只怕这嫁妆来不及……”
贾母立刻对之怒目而视。
杨太太却笑道:“这有什么的?要我说,大姑娘这等人品,再加上这一屋子的书,比万千家私都强!”
她也不管贾母王夫人是何心情,只转头对林黛玉道:“说起来,我那混小子前儿个磨了我半日,让我给大姑娘带几样东西来。”
只见杨夫人在上头端坐,下面就有两个婆子上来,一个足有五十来岁,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都是青布衣裙手里捧着一个匣子,这两个婆子身后又站着四个丫头,两个抱着插花,两个抱着通草花盆景。
从左面起,第一个丫头手里捧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双耳方尊,尊口两朵小小的太阳花从绿叶中探出头来,后面则是一根细细的、黑黑的纸条,足有一尺,枝条上只有一两片嫩芽,向上极力伸展,爆发出强烈的生意。
第二个丫头手里捧着的,是一只圆圆的陶洗,明明是陶的,可是冷不丁看上去,就好似石头一般。陶洗的一侧,借着花留做了一个小小的景致:小小的假山,小小的陶制小儿坐在草丛中垂钓,小儿的身后,一样是一条细细弯弯的枝条,却依稀作半圆状,枝头几乎伸到了陶洗的另一侧,只是那枝条上一抹绿色也无。
至于另外两个丫头捧着的通草盆景,却是一盆牵丝菊,一盆金玉满堂(名品迎春花),却做得极其细致,若非如今不是菊花和迎春花盛开的季节,只怕在座的人都要以为是真花了。
这四件插花、盆景拿出来的时候,林黛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王夫人立马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薛姨妈笑道:“林姑娘这是太高兴了。”又仔细看了看,道:“前头的两样也就罢了,这两座通草盆景应该是扬州的贡品吧。”
杨太太笑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有这个胆子动贡品!这左边的两盆插花,花器是我那个混小子亲自去集市上淘的,花卉是自家花园子里采的,整个插花是我们家那个混小子自己做的。至于这两盆通草,虽然不是他自己动手,却是他画了样子,让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做的。至于那两只匣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是我们老四给大姑娘的书信和体己物件。”
邢夫人道:“四公子屋里的丫头们?他身边的丫头很多吗?”
“我们家虽然才进京,可这哥儿姐儿身边的人却不能少。老四身边四个二等的四个三等的,再加上粗使丫头若干。不过,我们老四也说了,他屋里的丫头日后是要放出去的。”
说着,又笑眯眯地道:“大姑娘可是吓着了?”
林黛玉这才道:“是,是的,太太。我,我只是被那两位妈妈吓着了。”
“哦?”
杨太太看了一眼那两位婆子,含笑示意林黛玉继续。
“这两位妈妈看着极为眼熟,只是太太刚从岭南回来,想必是我认错了。”
杨太太这才笑了:“大姑娘并没有认错,这位秦妈妈便是你们林家大管家秦正之妻,边上的这位姓乔,她的公爹是你父亲的奶兄。她原唤作紫鸢。”
“紫鸢姐姐?”
林黛玉当然知道。因为紫鸢是她母亲贾敏的丫头!
“紫鸢见过姑娘。”
乔家紫鸢立马给林黛玉磕头。
杨太太道:“你在这府里这么些年,必是想家的。她们原本已经放良,是我下了帖子请了她们来照顾你两年,也给你讲讲你父亲母亲的事儿。”
说得林黛玉双目含泪,只能盈盈下拜。
虽然还没有见到自己的未婚夫,但是婆家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