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能回首,错过的终究是错过,李强如此安慰自己。其实自己从他决定回到故乡起,就已经把过往都埋藏了,偏偏还是有人惦记着,想让他得到些许的安慰。李强半夜了才回屋,躺下却还是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迷迷糊糊鸡叫了,李强才悄然入眠,只是睡的也不安稳,总是半梦半醒间恍惚又回到了过去。要是有人看到现在的李强,肯定会觉得这个人有问题。睡梦中不停摇头,嘴还支支吾吾的呓语,脑门上都是汗水。
李强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天已经大亮,李家的人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就连小李雪都被李潇涵带出门去了。没有人来叫他上工,所有的人潜意识里都觉得他最终一定会去信用社上班,那工分挣不挣就无所谓了。
当年李家去当兵,还年纪小,一腔热血的就报名去了那白山黑水。没想到的是一上战场就去当了后勤,在火线上来回补给和运送伤兵。本来相比去第一火线这是个最安全的活,偏偏运气不好,被一个突然炸开的哑弹飞溅弹片击中,成了被救治的一员。眼看着战争结束了,有的弟兄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有的带着伤痛回了家乡,有的留在了最近的垦荒连。如李强这般,因伤耗了一个春秋,等到伤好,世事变化,归乡之路难以成行。
同一批养伤的人,有好几个都留下了,说家里也穷,兄弟多,就不回去再分薄那一份所谓的家业了。李强想想,母亲还有大哥在,自己也不担心,那就留下吧。出身于农家,虽然地域不同,种植的季节也发生了变化,但是李强还是靠着一身韧劲在这块土地上默默耕耘,也获得了丰收。
李强第一次知道在家乡只是在边角地带种上一点满足家里扎笤帚的高梁,在这居然种成了一片海洋。在家乡只是纯靠人力种植的稻谷、小麦在这居然是机械耕种和收割,这一切都让李强有一种眼界大开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冲击下,思乡的情绪似乎也在减少。在这片广阔天地,似乎一切都大有作为。
按照后来的政策,垦荒连改制成了农场,除了退下来的伤兵,就是陆续到来的知青。这两拨人,一文一武,按道理来讲应该是和谐的。可是实际上呢,一方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捡回一条命的人,一方是从葱葱校园被强制拽出来到广大天地锻炼的人,根本是话不投机啊。转业的兵员更关心地里的收成,今年的雨水多少,知青们关心的是还能不能看书写字、再重回校园。
兵员的脚踏实地比起知青们的伤春悲秋,让农场长很是欣慰,想着能不能让这两拨人互相学习一下最起码,先把肚子给安抚了,再考虑别的事情啊。和很多地方的情况一样,知青们都能言善道,能读书写字,就是这体力和种地的经验差了些。每每到了结算工分的时候,吃大锅饭的知青都是名列前茅的负翁。
这群知青中有一个叫林欢的,应该是家境不错,个人看起来斯文有礼。在一干知青当中算得上务实的一个人,李强被场长派来跟他一对一的结对互助。所谓的互助,就是场长想着这帮兵员如今不再需要刀口舔血了,应该涨些知识才对,让知青教读书识字。反过来,兵员的种植技巧也教给知青们,有了技巧自然生产力就能提高。
李强就是在这段时间跟着林欢学字,听林欢讲书籍里的故事,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认识和向往。只是年岁渐长,场长给大家办了好多次联谊,李强都没放在心上,思乡之情愈发浓厚;他再也不想流离在外,只想回到生养自己的故乡。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成家立业,李强只是开心的送上祝福,而后默默的在垛子上朝着南方远眺。林欢知道,李强想家了,只是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两人每天除了必要的生产活动,就是蹲在屋里或者在院里拿木棍练字。春去冬来,两个人也成了莫逆之交。农场里逐渐有了流言,两个整天聚在一起,都不考虑人生大事,有人匿名举报到了场长那边。场长叫李强进去办公室谈了好半天,之后就亲自出面澄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天谈话的内容。之后大家的目光就渐渐转移开,林欢和李强也松了口气,虽然两人立身板正,但是被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不好受的。
李欢收到家书一个人躲在白桦林子里,好好的哭了一场。红着眼睛来找李强,“四人帮倒台,父亲的问题解决了,我可以回城了“。李强说:“这是好事,我祝福你,希望你一帆风顺,一路平安。”林欢捂着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说:“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你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多太多,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很难坚持到现在。”说完看着李强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这边也没法安个家。”李强默然,“成家于我,总归是没有缘分,以后也不打算。年纪也大了,我就想要回家乡去。”
两人好好告别一场,林欢在年初的时候回到了他父亲身边,写信给李强说他会想办法完成李强的心愿,让稍安勿躁。这一等就过了秋收,李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终于等来了一纸文书,准予归乡。
一路上颠簸,风吹雨淋,以流浪汉的模样回到了故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李强觉得自己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本以为这段时光就此埋藏,没想到,林欢终究还是惦记着他,怕他无依无靠,特意给他安排一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