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还没到七点,去摸床头手机的时候,李隅昨晚喝药的玻璃杯给摔碎了。
很响亮的一声,便携药盒也跟着摔开了,不同颜色的药片和胶囊落了一地。
李隅皱着眉头坐起身,但看了来电显示之后有一阵恍惚。
他从床上下来,踩着裤脚接了电话,听到阮衿在电话里面问他,凌晨四点半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
他徘徊着走了几步,吃药的副作用上来让他视力模糊,眼前是一片灰色,他什么也看不清,直到脚底传来刺痛,才发现自己踩到玻璃上了。脚底正在往外渗血,他一边把扎进脚心的玻璃碎片取出一边说:“没什么,可能是睡着之后按错了,不好意思。”
阮衿最后问了一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李隅不知道自己顺势说了什么,但在说完之后,他的感觉并不好。就像是,三分球没能投中,就像是,发现自己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弟弟。
等他把脚心上的伤处理好,又把玻璃扫进垃圾桶,一粒粒把药重新捡进药盒,照例拉开落地窗的遮光帘,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晴空万里。
只是蓝天,太阳也有点刺眼,闭着眼睛晒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像个逐渐回温的冷血动物,手脚和面庞都开始发热,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放在地板上,开始说话:“第十三天了吧?现在是八点了,这个数字我不喜欢。”
顿了一会,他继续闭上眼,眼前是被太阳照出一片温热的红,他依医生所说的,开始在面前描绘出阮衿的形象来。
同样是在太阳底下,头发和眼睛都被染成了浅金色,大概是盘着腿,用右手托着下巴倾听他说话的动作,“你给我打了电话,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谎。因为做了噩梦被惊醒所以在四点钟打电话给你,这种原因很难说出来。我能听出你对此感到失望,我也觉得很抱歉,因为我太擅长,也太习惯这么去伤人心了。我想以后会好一些吧。”
讲完之后,他把录音给关上了,这段录音被存了成了“13”,这是医嘱,诊疗单上密密麻麻地给他写了许多要求,细致到几乎把他的每一天都填充满了。
独居?记得门窗锁紧。
定时定量服药,绝对不可以私自停药。
每天外出散步至少半小时。
有健身习惯吗?挺好,继续下去吧。
保持正常的作息,一日三餐要吃。
……
他虽然当时被医生弄得有点不耐烦了,“我又不是刚出生。”
“就得按照刚出生来,就当是重生一次吧,你看看你这些激素指标。”医生对着那些图像和数值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他把打印出的诊疗单拍得脆响,然后递给李隅,“你如果有事可以随时电话联系我,或者按照上面最后一条来。”
最后一条写着:倾诉。
医生说他会建议其他病人写写画画什么的,但是李隅这种不行,他说他其他的病人都是眼泪一流则停不下来,情绪时刻崩溃,李隅则是另一个反面,李隅找不到泄洪的闸,根本哭不出来,倘若哪天能哭出来,说明心理疾病好了一大半。
所以靠用手写是完全不行的,就必须把嘴给撬开,他建议他多交流,多倾诉,如果是讲不出口的对象,可以尝试每天录一段音。
第一天的录音,他对“阮衿”几乎吐不出一个字来,沉默了整整一分钟,这件事不提也罢。后面渐渐就通顺了些,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讲些细细碎碎的东西出来,就像是冬天人嘴里吐出有形的白雾一样,虽然很无聊,也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是至少它存在。
到今天为止一共有十三段了。
期间有个插曲,李隅昨天在外面的咖啡厅戴着耳麦里开完视频会议,他碰到了薛寒。
被拍肩膀的时候他还没有认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以为是来搭讪的要联系方式的,他拒绝得很爽快,薛寒不得不啼笑皆非地重新介绍自己,李隅才好不容易才捡回一丝印象。
“哇,你这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
该怎么说,薛寒觉得他压根只愿意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人。
或许应该跟老同学叙叙旧什么的,可惜当年的最后一面的印象并不算是什么好事,李隅常年在国外,不和高中同学联系,更别谈各种聚会能见面了。
“你有什么事情吗?”还是那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潜台词就是“如果没事就赶紧走吧,别来烦我”,眼镜和耳麦都不打算摘下来的样子。
“你现在很忙吗?”薛寒仍是不打算走,甚至还坐在李隅旁边面前了,“同学一场,别这么无情吧,我你听说你跟阮衿又复合了?”
李隅一脸平静,不过看上去也不太想回答她的问题,“从哪儿听说的呢?”
她则是把头发往而后顺,“算了,我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个问题。这么些年我一直挺憋屈的,如果能再亲自见到你一次,那件事是一定要说出来的,毕竟心里总是莫名有点愧疚感。”
“什么事?”
薛寒的大狼狗还栓在外面的宠物专座上,她指了指外面,“先出去说吧,我的狗在外面。”
两人便一起坐到外面,她抚摸着大狼狗的毛,对李隅说:“你回国找阮衿那一次,这件事总没忘掉吧?你当时问有没有人见过他,也问过
我,我说没有,其实骗了你。”
那时候李隅刚出国不久,莫名又飞回来一次。
他那时候其实超乎寻常的冷静,找人的时候看不出一点悲伤或者难过的痕迹,反倒是让想看笑话的人都很扫兴,他只是逐个把周围人问了个遍。
有没有人见过阮衿?最后一次见在哪里?
他就像个在街头排查户口的警察似的,挺没劲。
薛寒见过阮衿一次,她可能是全世界最后一个见过阮衿的,这和发现新大陆没什么区别。但是她当时不愿意说,或许是因为对李隅的报复吧,她有点恨他目中无人的样子,也恨他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今天也是一样,他还是这个样子。
不讲出来是一种伤害,而阔别七年再讲出来,更是一种伤害,她觉得自己很高明。
“当时我问过你的,我说你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东西?但是你表现得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所以我盯着你的眼睛说:对不起哦,我也没见过他。其实我见过他,可你转身就走的背影好无情。我那时候刚从便利店出来,看到阮衿穿着病号服,手背上还沾着输液贴,他跟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没什么两样,喘不上气了还在街上光着脚跑,那样子实在太可怜了,真的,我看着他去电话亭打的电话,打完还蹲着哭呢,不知道是不是给你打呢?”
薛寒觉得自己讲得很痛快,李隅究竟作何反应她也来不及看,如同自虐般继续说下去,“我之前就救过阮衿一次,你也忘了吧?那次阮衿被梁小颂纠缠,你集训完,在校门口等他,他没出来,那件事是不是我跟你说的?我说你欠我一个人情,结果你他妈一直到出国都没想起要还我,哈哈哈,所以我想,第二次了,第二次,你根本不记得欠我什么,那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哦,你找到他,你们又皆大欢喜了,这对我来说究竟 有什么好处吗?你俩最好死也不见面,误会到底,我就爽了。”
李隅听完没什么反应,薛寒觉得索然无味,她知道李隅爱装相,心里指不定如何翻江倒海,反正苦的人不是她。
“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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