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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大门传来门铃声。
我他妈的跟傻缺似的,又上当了呀……我姥爷家从来就没装过门铃,我手稿里更没写过“门铃”这玩意儿。
我没写出来的东西,那高晓曦她画的,又是哪门子“昨日”啊?还“咱俩活生生的世界”呢。狗屁!撒谎大王!
“柳心儿!开门呀你!外面这么大的雪,我快冻死了呀!”
呃。嗯。哦。嘿!有戏!
我手稿里的姥爷家,写的就是坐落在荒原上,而且正有一场暴风雪,而且……而且我写的高晓曦,只有比基尼!哎妈,忘了暴风雪这茬儿啦!
我豁得拉开门,白花花的人影儿猛地一头扎进我怀里,小小的身量,窄窄的肩膀,弱弱的呼吸……可是门外,满目的末日图景,黑暗,凛冽,狰狞,暴虐,风雪是世界的主宰,连岩石都无法苟且偷生。
杀了我,也写不出来的末日,高晓曦却画得那么刻骨铭心。她有一颗怎样的心,我猜,她有一颗伤到世界末日也不止的心……谁呢。被我。
“疼!疼!疼!咬出血了呀!想生吃我呀,高晓曦!”
即便我把她抱起来,即便她搂着我的脖子,她的牙齿始终咬着我的锁骨不放。
她的头发上沾着花香,她的身体里流着热血,她的眼泪跟岩浆般滚烫,淌在我心上,滋滋的声音,焦糊的味道……等我。吻她。
她眼睛深处,藏匿着一抹最黑暗的东西。当我吻她干裂的嘴唇时,那东西害怕了,弱了散了逃掉了。
她的眼白渐渐恢复正常,渐渐有了亮光,她的牙齿松开了,牙床上沾满了血,手却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
“晓曦,我又跑不了。这儿,可是你的世界啊。”
“那倒是,算你聪明。敢让我只穿比基尼!咬你一口!”
“该咬!绝对该咬!诶?晓曦,我这儿没硫磺皂,咋办?”
“嗯。没就没呗。有你就行。你陪我,我就不起疹子了。”
“呃……嗯……行吧。”
“哎呀!好勉强啊,柳心儿!诶,秦旭让你失忆了吧!”
“哪有!别八卦啦……那,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晓曦。”
“哈哈哈,走啊,洗澡去。”
“那个,高晓曦,我还是去找找那块药皂吧,能找到的。”
“装啊,柳心儿,你啊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试试看。”
是这样的,我的手稿里,有很多精彩的描写,有高晓曦的,也有我的。我俩的神情,状貌,心理,畅聊,嬉戏,对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所不包——玩儿上一个通宵,绰绰有余。
当然,我也故意隐匿了许多东西,那是绝然不能倾泻于笔端的文字。极美极酣的文字,必然要触及一个危险的地域,满山满谷的诱惑,我和她发端于此,而她的生命也终结于此。
浴室里的水蒸气,像是一道薄薄的幕墙,隔在我俩中间。手稿里,原本准备了说不完的对话,用不完的表情,眼下全都剪掉了,连字幕都懒得打——又是一部令人窒息的默片。
虽说傻到了极致,但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很简单,就是看着对方,就用眼睛,使劲地看,饥渴地看,疑惑地看……是想看出对方的破绽与龌龊呢,还是被对方的完美所折服,不得而知。
看似简单,实则很累,累极了。我把高晓曦抱到二楼小卧室时,她已经睡着了,非常非常恬静的呼吸。难道,这是她第一次睡着么,竟如此贪婪,像**中的胎儿,满足,安生,等待。
世界末日的暴风雪,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我的手稿里,它陪我俩闹腾了整整一夜。高晓曦的钢笔画,更是肆无忌惮,不把她所主宰的世界蹂躏完蛋,她不怎么甘心似的。
发现没,刚好调个个儿,是吧。
我曾经主宰过她。而在这儿,她不怎么喜欢说罢了,只消让我看着她如何蹂躏世界。
高晓曦的世界里,我得加倍地小心翼翼。
有人轻轻掀开我的被子。我蜷起双腿,背过身去,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她才不理会呢,把我的胳膊从枕头上拿开,她的胳膊却伸了进来,让我枕着她睡。
她用下巴颏压着我的肩膀,胳膊慢慢发力,死死地勒紧我的脖子。
“高晓曦,我自己的手稿,怎么可能把我自己勒死呢?”
“所以啊,柳心儿,你上当了呀。诶?咱俩试试吧。”
“那,那就……随你吧,我欠你的,拿走就是,利索点!”
“哈哈!柳心儿,怎么一到我这儿,你就怂成这样了你!”
“呃……嗯……噢……高晓曦,你!”
“我才不让你死呢!……起来呀,拿笔铺纸,找高原去!”
“失心疯啊你,高晓曦!黑更半夜的,还有暴风雪!”
“你傻呀你,你怎么写,我就怎么画呀!走啊,找高原!”
“去哪儿找高原啊?……我他妈的哪儿来线索啊我?”
“1992啊,高原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