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宸儿身边,探了探她的呼吸,虽气若游丝,好在只是昏迷,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绑着,脚上的扣结松松垮垮。“众生自性清净功德,以此清净功德故,无不罪灭福生,惑去智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手掌覆在宸儿苍白的额头,源源不断的灵修被灌入到了她的身体里,不一会儿乌云密布的面色雨后天晴。
将宸儿安顿好之后,红坟赶忙来到怒不可遏的人身后试图阻止他:“或许他……”没说谎三个字含在口中,这位醉梦坞的前花魁无意间瞥见褴褛男人用以支撑自己的右手食指只剩下小半截。
‘九根指头……’
电闪雷鸣的画面突然窜入脑海,素色的五衣,皎白的袈裟,那张俊俏的脸上淡然又和蔼的笑,随后漫天的血浆将画面染得腥红,万怨之祖的呼吸越来越重,直到少年也发现了这一点。
初五停下手中动作之时,褴褛男人惊魂一般逃窜了出去,鬼哭狼嚎着:“女鬼啊!女鬼回来索命啦——!”
红坟颤栗着浑身戾气,目光如是黑夜中的饿狼,她紧攥双拳,追了出去。
“红坟!”后者如是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石室,初五视线尾随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转而又望向石床上的宸儿,二话不说起身解开昏厥之人的束缚,背起她也往外跑去。
褴褛之人踉跄着往流动的人群里跑去,宛若一只搁浅的鱼见到潮汐涌来之时的反应,他身后的红坟抹了一把左手上还未干涸的伤口,浓稠的血液沾于指腹,只待她发号施令:“抓住他!”一阵风啸过后,穷奇张牙舞爪一跃而起,将试图融入人潮之中的褴褛男人叼了起来,男人只感到强劲的风来袭,自己脚下一轻,整个人腾空飞起,随后落到了他口中过的“女鬼”跟前。
“啊——!”男人颓然撑起身子,定睛来者如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他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朝后退去,却发现身后有一面透明的墙怎么都无法推开。“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男人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敢看背着光亮的来者。
初五背着宸儿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地望向红坟,她正一步一步朝褴褛的男人走去,原本只有狮虎般大小的穷奇此时变得如一幢高耸的古刹,蹲坐在原地阻隔了男人的去路。
“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换来的……”声音仿佛是从万怨之祖胸腔直接冲出来,低沉到灌入水银似的声线如是从地底钻出来爬到了男人耳畔,他窝在原地瑟瑟发抖:“对不起……对不起……”
“你竟然……用他换来的命……做这种事……”口中挤出来的言语听来似是啜泣,却又似悲鸣,琐碎的刘海遮住了前花魁的眸子,初五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恍惚间一团血淋淋的雾气萦绕在她的周身并不断往外扩散。
“我没有……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呜呜呜……”男人哽咽了起来,他瑟瑟匍匐在红坟跟前,一动不敢动。
冷哼声穿过夜色,比护城河底的水更加冰寒,红坟踯躅着来到男子的跟前,抬起头来时,两行腥红的液体挂在面颊上,初五却看到她的嘴角衔着一抹残忍的笑,尤听她恶狠狠出声:“玷污他的人,必须死。”说罢,颓然抬起手,对着男人身后的空气淡淡道:“吃了他。”
“等等!他罪不至死——!”少年放下身后晕厥的少女,忙不迭上前阻止却被穷奇动作时形成的强风吹倒在地,他迎着风艰难开口劝阻:“红坟……快……停下……”
女子杵在原地,宛若一尊石像,她像是听到了少年的阻拦,又像没听到。
“嗷呜——!”穷奇张开血盘大口缓缓朝着弱小的人袭去,男人感受不到死亡的来临,还只是以为今夜狂风大作,他颤抖着跪拜在地像个虔诚的朝圣者。
突然,一道灼白的光剑劈开夜色的幕帘,直直朝着穷奇的上颚戳去,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哀嚎,疼得直在原地打滚的穷奇身后渐落一盏皎白素影于屋脊之上,映着月华的人如是方从月中而来,初五抬首眺望那抹身影,只觉得他如梦似幻,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这才想起此人便是那日突兀出现帮着红坟除祟的人。
“穷奇——!?”凝滞在原地的红坟终于有了表情,在瞥到贯穿凶兽上颚光剑时,她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先解除召唤,“退下!”只听“嘭”的一声,一阵风掠过众人,颓见冒着灼白色火焰的光剑直愣愣插进了地里,也是这一霎,红坟布满血丝的瞳孔径直睨向月色下的搅局者,她紧攥双拳,指甲陷入肉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称谓:“无忱……”
清冷的身影从屋脊上一跃而下,轻巧落地之际挥手回收了光剑,他神色无波无澜看向衣衫褴褛的男人,又看向同样装束好不到哪里去的红坟,俊舒淡泊的声线是他一贯的特色:“他没有骗你。”
“哈哈哈,那他在石室里鬼鬼祟祟做什么?”不论怎么样,非奸即盗之人!红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跪缩成一团肉瘤的糟粕男人。
“我……我今天送完货之后,看……看到一群人绑架了个姑娘,我……我一路尾随,来到了一个洞口前……等那群人走了……以后便进去了……寻了许久,才……找到开启石门的法子……待我进去……刚要解开绳子的时候……你们……就……冲了进来……”匍匐的男人小心翼翼解释,悄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跟前的女人以及她身后的少年。
“狡辩——!”红坟愤懑着大吼。‘在想要活命这件事面前,没有人的话是可信的,没有人的行为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只要那一张张嘴恳求着想活意愿的画面还存于记忆中,红坟便不可能忘了那日的愤怒与绝望。
“我……我没有……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男人被红坟一声叱喝吓得再次贴在地面瑟瑟发抖。
“我不信。”红坟忽而骤降语调,又回到了冰冷决绝的时刻,她木讷地从脑后抽出笄子,狠狠地朝自己刚刚结痂的创口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