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处,见采苓一脸吃惊,忙问:“姐姐要擦一些吗?新制的桂花香蜜。”
一阵馨香随风飘来,沁入心脾,采苓忽然忆起许多年前的深秋,她收集了金桂树下万盏的花,仔细研制了许多天的香蜜,涂在手腕处洋洋自得,如今见识了这款,才知自己的及不上这个的味道的一半。
终只是苦苦一笑,有些人站在那里,天人之姿一举一动皆是仪态万千,仿佛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及不上她半分。良明月便是这样的人。
两日后的千秋节,晚宴设在甘泉宫,只近臣和皇室成员参宴。采苓作为皇帝的近侍女官自然是有资格出席,不过是站在陛下身旁三步远,不似良贤妃,她的席位摆在帝座稍后的位置,也算挨得很近。
采苓很期待今夜,并非想要看帝妃和谐,只是因为太皇太后。自上次那么一闹,她配入掖庭而后辗转碧霄宫又来到垂拱殿,却一直未有机会回紫微宫看看太皇太后。以她今时今日在内侍中的地位,别人都尊称一声“姑姑”的人,去趟紫微宫也不是难事,可是她心中无限愧疚又如何敢去?
那帝座旁的老妇人为何满是白发、疲态尽显?犹记得当初离开时,她还是头发花白、脸色红润。采苓的心咯噔一下,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
站在太皇太后身旁的春姑姑首先发现了她,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走近。可如今在帝前,一举一动皆是规矩,她哪里还敢任意妄为,横冲直撞抱住太皇太后的大腿撒娇呢?
原本微笑着凝视众臣的太皇太后顺着春姑姑眼光瞧过来,见了是她,笑容渐渐凝住,不悦之色难掩。
明月连忙跪坐过去,将一碟糕点放在太皇太后与皇帝共用的案子上,太皇太后脸色稍霁。
大殿之中,长公主依旧拉着陶陶不肯罢休,萋萋依旧坐在她兄长一侧闷闷不乐仿佛这满室的高歌与她浑然无关,大臣们举杯对饮簇拥在中间的却是良明辰。
良贤妃见哥哥终于仕途坦荡了,感激地望一眼采苓,随后又是巧笑嫣然紧紧凝视着陛下,直到陛下将目光从舞姬身上移过去,回了个浅浅的笑容,她轻轻颔首后再抬起了头,已是粉面桃花,娇艳欲滴。
陛下不语,饮酒一杯,不多时再饮一杯,已是一杯接着一杯。青花瓷的酒壶不多时已空,他将之扔在采苓腿边,幸得地毯厚实,未碎。采苓将之拾起,将手中的茶壶递到陛下的案前。
“大胆!”陛下怒责。
采苓皱眉,二十三岁尚无一子,到底是焦灼的吧?可纵使烦闷也不能借酒消愁啊,从前她便吃过那样的苦,晕眩之时是可以忘了许多烦忧,第二日清晨又会头痛难忍,烦恼也不会少了半分,实在是自欺欺人。
“苓姐姐也是关心陛下。“良贤妃粉面桃花,”可陛下年轻气盛,多喝两杯也不会伤身,不如我们让陛下尽兴如何?“
“诺。“采苓将茶壶拿开,良贤妃已经亲自拿了斟满酒的夜光杯递到陛下唇边。
夜宴之后,陛下亲送太皇太后回宫,沿路上一再询问老人家身体状况,春姑姑说半月前感染的风寒倒是好了,却日渐消瘦总是口渴,太医不间断的瞧着就是找不到病根。
陛下蹙眉:“那些个庸医,没一个得力!”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皇帝莫急,哀家自有天命。“
采苓走在一行人后,听了此话,只觉眼中氤氲,后悔不跌。
送入紫微宫,太皇太后又将陛下的右手拉住附在良贤妃的一只柔荑上,淳淳道:“你素来心疼祖母,其实啊,只要你们尽早生了小皇子给祖母抱抱,祖母的病指不定就不治而愈了。“
“太皇太后……“良贤妃娇羞一笑。
众人分成两路,一路伴在君侧,一路迎送太皇太后入紫微宫。
玉安、玉德举着宫灯在前面引路,采苓和长乐殿的内侍女官走在陛下和良贤妃身后数步。
御花园里小径曲折,只听见“哎呦“一声,采苓抬眼望去,原是良贤妃踩在石头上脚下一滑,幸亏陛下反应迅速,伸出手一把将其拉住,她便顺势靠着陛下的臂膀上。陛下却是一推,将她推开数尺远。
“陛下……”又是娇滴滴的一声。
“小四……”陛下微醺,负手而立。
记忆犹新,当初送滇王到安德门,回来的路上吓得不轻,颀长的身影闪出深深的红墙头,温声叫她一声“小四”。他郑重其事说到:不是碰巧,我是特意去找你。她信誓旦旦笑道:不去云南了,从此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今夕何夕?当初两人相对而立,发下誓言之处,正是这曲径幽深的御花园。正要回答。
“臣妾在。”是良贤妃的声音。
她到底是忘了,良明月在其娘家也排行老四,到底叫谁,谁又说得清楚?幸好未回答。
陛下稍怔忪,顷刻间已是举步疾行,良贤妃连忙小跑着去追,样子极是娇憨可爱。
岔路口,陛下吩咐:“时候不早,你先回去罢。”玉德举着宫灯往长乐殿方向相送,玉安直端端朝着垂拱殿的方向走了两步。
“陛下。“良贤妃嘟着粉唇摇摇陛下的手。
采苓低头一看,陛下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微是一颤,如此美貌的女子撒起娇果真难以抵抗。
“今日是千秋节,也是臣妾第一次为陛下过寿辰,臣妾斗胆请求陛下到长乐殿中小坐,不知殿下可情愿。”良贤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得似夜空中最美的繁星。
“朕乏了。“陛下转身要走。
“陛下……“良贤妃求道,”就只看一眼,连苓姐姐都说陛下会喜欢呢。“
皇帝稍是踟蹰,看了眼采苓,“那朕这就去看看。”
言罢,意气风发朝着玉德的方向而去,玉安连忙去追,采苓却驻步不前,待到灯光微弱时,她转身朝着垂拱殿的方向走去。
小屋的案格里藏着一幅昨晚画好的千里江山图,她从未走出过关山,并不知千里的江山有多绮丽,不过是模仿记忆里郁先生的画作随便涂了涂,没有先生三分的灵气,可是那些浓抹淡彩到底是她自己慢慢推开的,倒是喜欢的很。
画边一排娟秀的小楷:二十三岁生辰安康。
那一夜,她知道陛下不会回来,可还是守着,久久未睡。垂拱殿内的烛火亮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她睡眼惺忪极为疲乏下还得去长乐殿为他更衣。
良贤妃诗词书画精通,一幅画到底是比她的好吧。
可后来她才知道,良贤妃为陛下准备的是一碟糕点,用了自己亲手收集和储存的桂子,又亲自去小膳房制作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