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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坊间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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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女子回头,将他上下打量几番,张嘴却不像汴梁口音:“你有何事?”

    他一听,料想这女人知情,便拱手说了几句好话,又亮出禁卫军的身份哄她,那女子才斟酌着开了口:“三四日前子时,一队轿子悄没声地来过,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娶亲队伍,只是你要小心,新郎官脾气却大……从这里往东走,大概过上十三户,门口贴了对双鱼儿的就是娶亲的。”

    少年赶忙谢她好意,又匆匆往东折返。

    方才来的路上只顾着飞檐走壁,却将家中办喜事的给漏了过去,实在不像他以往的眼力。然而按照女子所言,往东提脚踏过十三户人家的屋顶,等看到门口贴了一对鱼儿图的人家时,景年却愣了:这户哪里来的喜事,这正是方才做法的那家鬼宅!

    再往东便是来时已经仔细瞧过的地方,左右都没有娶媳妇的人家。莫非那女人说错了地方,还是瞧他年纪小,故意吓他一吓?又或是他数错了房舍,跑过了头?

    思量间,耳边听见一声喜鹊叫。孔少隹已带了人来会合,正独身站在巷子里。景年当即轻身翻过去,匆匆打了个招呼。

    “师兄,你来了。真是怪事!我本想找找娶亲人家,谁知又给人指点一番,倒跑回闹鬼的宅子里来了……你们可寻见了娶亲的?”

    “也没见着,许是弄错了。等下咱们先吃些东西,再商量商量怎么找人。”少隹把胳膊往师弟肩上一搭,推着他出了巷口,与带来的四位兄弟见面,“来来来,兄弟们,这位便是咱们导师手下大名鼎鼎的景年,眼下才混进张府,一直同兄弟会联系着递禁卫军的消息。这小子脑子可活,脾气偶尔犯倔,你们说话可要当心些,免得挨呛!”

    “少胡说八道,我何时呛过旁的兄弟?”景年毫不客气,“净是你自个儿别扭!”

    “前脚才说你好呛人,”少隹打圆场,“看见没,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跟这小子客气!”

    那四人便笑,纷纷报上名来。

    原来他们虽是新人,却不是同一处来的:兄弟会里过来了两人,高胖憨厚的叫姜大义,矮瘦精明的叫郑常;孔飞麾下也过来两人,头发毛躁的叫毛巨鹏,额上一道疤的冷脸男子叫石英杰。

    四人依次介绍了名字,少隹便要趁早往度春风酒家吃饭。景年记得这是鸳鸯最后去的地方,正巧腹中也饥饿,便招呼着几人一起爬上院墙,往酒家赶去了。

    ·

    ·

    度春风的老板娘长得端正好模样,嘴巴又会说话,手艺虽然水平一般,但人是个热心肠,见了客人便能招待得周周全全,一点也不马虎,因此生意倒真不错。

    “哎呀,姜家相公、郑家相公!熟客熟客,里面有请!”

    见六人进店,老板娘笑盈盈地飘着出来,手里牵着一条长长的披帛,伸手便搭在最前面的姜大义身上,与他寒暄着上了二楼,又过来引着郑常上来,同他问好。熟客拉走了,她又望着后面四人笑,待到六人全部落座、点了菜,这才又飘了下去。

    几人将小间竹帘放了下来,刚好遮住整间屋子。

    “张弟,你刚刚在村里和外城跑了一遍,可有发现没有?”说话的是神色焦急的姜大义。

    景年摇头:“我没瞧见娶媳妇的人家,光看到——”

    “唉!”姜大义火急火燎地失望开了,自顾自地锤起桌子,长长地叹气,“愁人哪愁人!我白天夜里都盯着,生怕错过一点动静,早将满城打听了个遍。娶媳妇的,嫁人的……可还是哪哪儿都没有,遍地连个花轿都瞧不着!我真是成夜的睡不好……”

    见景年不解,他忙解释道:“孔哥,张弟,鸳鸯是我堂妹!我这妹妹小时候脾气顽劣,没少挨打,年龄大些,又变得温雅乖巧,人见人爱。只可惜家里两个兄弟皆是畜生,竟险些将她卖给人家做妾;博钱输了,又差点把她输给妓馆!唉……我来的时候,她才带着一身伤被添翼大哥救了,现下还忙不及叙旧,她便不见了。你们说,这要万一出个啥意外,我就是登门谢罪,又如何对得起她爹娘!唉……唉!”

    “大义,你别乌鸦嘴,妹子定然好好的,不许胡说。”毛巨鹏劝阻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不瞒你们说,我相中姜妹子许久了。自她来了添翼大哥这里,我心悦得很,也常常跟着她,看她常常往这度春风楼来——我只是看看!苍天可鉴,我可没有动过甚么心思。要我猜,姜妹子此回定然又给家里捉回去了,咱们可得盯好近日办喜事的人家!”

    “我觉得未必,现在闹鬼闹得这么凶,万一是给鬼勾走了,咋办?”石英杰一直盯着毛的脸,又看向师兄弟,“我本是鸳鸯村邻,小时候见过一面,长到现在才知道她竟是刺客。哎你们说,她为啥要当断指刺客?本来身子便弱,又吃不住疼,细声细气儿的,只能干点杂活。嗐……要我说啊,一介女流,还整天戴着袖剑,倒也没人指望她真能杀个人,别把自己伤着就不错了。”

    “人各有志,刺客并非杀手。”景年驳斥道,“石哥莫要小瞧她,若没了鸳鸯,咱们还不知有多少杂事要忙。”

    “阿年说的没错。鸳鸯之于姑母,便如同阿年之于导师。可别小看他们干的小事,积少成多,这事换了你还不定做的成。”少隹拍了拍石英杰的肩膀。

    “说得好听呗!见天儿的来无影去无踪,这个虚那个虚的,真来去无踪了,还不是慌成这样。”石英杰不屑置辩,又嚷,“饿死了,怎么还没上吃食?”

    郑常掀开帘子,喊着要老板娘快些上菜,又坐回来,给众人倒茶。

    “我平日里净在外面跑动,只远远地瞧见过一次,同鸳鸯姑娘不是很熟。唉,这又是失踪,城西又是闹鬼,前阵子河里头还翻了船,城里要不太平喽……”

    景年放下手中茶杯,忽然道:“说起翻船,这闹鬼传的神乎其神,你们说,这鬼可是那淹死的船工?”

    一听这个,姜、毛、石凑了过来:“什么船工?”

    “你们不知道么?那沉船上是死了人的……那日我正好在河里救人,他们船上统共十七个,救回十六,只有一个年轻的怎么也找不到,都说是给冲走了。”景年仰脖,牛饮粗茶,“我本想在河中寻找,谁知用力不好,扯了右脖的筋,连带着头脑实在发痛,只好回来了。”

    “我知道这事!”郑常接话,“那人是死了,他们在汴河下游岸上找着了人,哎哟……晾了不知道多久,肚皮鼓得像球,青一块紫一块,身子都给泡涨了!脸上好似给鱼啄过,半张皮耷拉着,浑不是个人样,臭气哄哄……”

    正说着,老板娘将两盘切好的肉已端了上来。众人要吃东西,便不再让郑常谈那人死相。

    “张弟,那沉船是怎么沉的,船上可运着宝贝?”姜大义正听着带劲,悄悄问他。

    景年刚要讲讲自己见着的东西,忽然感到脚尖被少隹踩了一下。

    “吃饭吃饭,净说这个,也不嫌晦气。”少隹将一盘馒头从帘子外面接过来,不由分说地给每人分了一个,又把最后的两个全搁在景年面前,自己掰了一大半,先把里头的馅儿啃进嘴里,“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等会子再往哪里找鸳鸯去!”

    几人都是粗人,腹中饥饿,便抓着馒头大嚼特嚼。景年一遍鼓着腮帮子,一遍含混不清地出主意:“城里忒大,又没啥线索,我们分头找找罢。”

    “我去城西!”姜大义抢白道,“我虽怕鬼,可我是她哥,我放心不下那轿子!”

    “我想去桥西青楼看看。”郑常道。

    石英杰附和:“城东鸳鸯家吧……我哪里都成。”

    景年咽下一口馒头:“姜大哥,我已去城西瞧过两遍,现在恐怕还在驱邪做法,咱们去了也容易被人发觉。我改了主意,不如先去青楼里查一查,那里女人最多,消息也最灵,万一有鸳鸯的下落,也好行事——兄弟几个眼睛多些,看得快。”

    说罢,他冲着少隹使了个眼色。

    少隹立刻明白了师弟的意思,但看他紧绷着脸,便又踢了踢他的脚,神神秘秘地笑起来,凑到跟前,八卦道:

    “阿年啊……你会藏心眼儿了。想喝花酒,便跟兄弟们直说,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你虽哪里都还小些,放你见见世面也无妨!”

    景年一口茶全喷在对面墙上。

    “谁小?”他捏着半个馒头,几乎要跳起来,“谁小?我虽尊你一声师兄,你却能大到哪儿去!”

    “爷爷可比你大多了!”少隹继续逗他,“怎么,不服气?论个头论年龄论什么都行,哪个不比你大?”

    二人立时争出鸡飞狗跳之势,那几人哪还能忍得住,一个个都会心会神地挑着眉,啃着馒头,嘿嘿嘿笑得满脸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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