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远孤胆夺东昌,吕夫子闲情观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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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花朝佳节,景年与好友游玩罢,前往兄弟会同盟独狼女侠所藏之地拜访,意外碰见在洛阳不打不相识的唐门代门主唐靖,三人就近两年汴梁之变化交谈一番,景年得知禁卫军中出现了一位名叫“郑柘”的劲敌,又知晓此人正在紧盯兄弟会线人白一苛不放,颇为在意。随后,三人又商讨除掉唐妤之计划,相处融洽。景年走后,独狼意外得知唐靖对白一苛有所不满,却不解何意。
就在几人交谈结束分别后不久,某热闹处附近的正店内,一位闲情雅致的男子独自饮酒作乐,却有两名差役找上门来,似乎要告诉他甚么不便人知的事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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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西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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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晦星高,层林暗簌,东京禁卫军统领张景弘着红衣银甲肃立南望,望向不远处护城湖内方方正正却屡见火光的小城。
自领朝廷特调精锐禁卫军驻扎于此五日有余,此城难破。原先城里驻守的官府势力早在那高太尉亲戚高飞熊带头之下跑得没了影,余下的守军一部分随着守城大将张清投奔了山贼草寇,一部分与城内作乱的火花寨匪徒沆瀣一气,见来的禁卫军不过二三万,便以百姓相要挟,将区区小城守得结结实实,军心每况愈下,令张景弘面色愈发难看。
“统领……”身后一人策马靠近,在夜风**手禀报,“现下已是戌时一刻,何时攻城?”
张景弘收回目光:“传令下去,各队整顿,一刻后,西向集合。”
那人道:“是!”
继而望向层云厚实的天边,感慨道:“今夜晴月有晕,两个时辰后将起大风,是得快些了。那帮家伙一路行军,还没正经歇息过,再是精武有力,手脚也慢了许多——我去教他们动作再快些。”
景弘并不回答,只是随意挥挥手,嗯了一声,那人便策马去了后方营地。
不多时,一阵马蹄列甲声,便是队伍重新整顿好,已在分卒纳伍,就要绕道往西走了。
张景弘仍静静立在原地。
天上明月在,虹晕环绕,明朗动人。
天边叠着遥远的云,天尽头飘着丝缕的风。
天底下的小城孤立湖中,其上火把环伺时时走动,唯有西门火光寥寥——自入戌时,西门附近城中忽冒火光,不知狼狈作何闹业,唯见一人登楼差了十余贼寇下楼而去,似是着急救火,一刻未归。
如此良机,景弘尽收眼底。
他紧持马缰,望向西方。
队伍已接近西城门对岸,他便策马入林,马蹄踏在湿漉漉厚厚的落叶上,只发出快速且沉闷的声响。
方才过来禀报的副将听他来了,勒马回头,叫了声“统领”。景弘一言不发,只是驱马上前,眼睛越过飞掠向后的树林缝隙,仍旧盯着那堵城墙。
良久,在湿漉漉的马蹄声与压抑的振振声里,那副将终于听见统领张了张嘴:“卫林,城上守多少人?”
裨将卫林立刻答道:“东西南北四面共计守卫六十人,一日三轮岗,今夜已在酉时轮过一回。”又问,“统领,虽说咱们要从西边打进去,若是两侧城中增援,打起来少不得棘手……”
“无需担忧,城墙敌众一应由边军队伍清理。”
“是。等等……统领是说那队老兵?”卫林刚一拱手,又抬起头来,“统领,他们乃是才从青唐边关撤回东京的边军部队,一日未曾歇息,便跟着咱们往东昌府来了,连月行军腿脚疲乏,此时若派他们登墙强攻,恐怕难以抢占先机,不如教他们在后方保障,也可保证咱们进退自如……”
“卫林,”张景弘打断他,“他们可是边军。”
卫林一愣,旋即低头拱手:“属下明白了。”尔后扬声向队伍前后,“众军士听令,加紧速度,赶赴西城门,戌时二刻,随我攻城!”
无人应答,唯有甲声振振不绝于耳,踏步声响彻林间,直指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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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东京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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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冠鄙袍食客稳居座上,不动如山。
先前那二个疾行脚力已离去多时,眼下外头夜市正是热闹时分,赶上花朝佳节,街上多了许多赛花神般的女儿,要么三五成群,要么脚步匆匆,不定在何处便与心上人一起并着脚儿走了。食客便酣然闲饮,凭如此景致下酒,怡然自乐。
未几,又一疾行脚力匆匆而来,穿过来来往往的行菜拜至食客身前,低声道:“拜见吕夫子。”
食客未落箸,以筷首点点木盘:“起来言语。”
“是。”来人起身近前,如先前两个同样附耳过去,随后退回半步,静待食客开口。
那吕夫子越听眼睛越大,继而一拍筷子,又击大腿,眉开眼笑,把住来人胳膊,追问道:“当真?”
来人道:“张景弘率兵讨伐东昌叛贼,今日下城,前线战报白纸黑字,一点不假!”
吕夫子放下筷子,手指摩挲此人臂膊,喃喃道:“好,好啊……这才去了几日,说打便打下了,这张载远,当真有点本事!”
来人站在一片喧闹声里望着他:“夫子,此事可否禀报大统领?”
吕夫子瞪他一眼:“此事怎敢问我?如此好事,你本应先行禀报大统领才是,快去,快去!”
那人便低低答了声“是”,刚要走,又被叫住。
“哎哎,别急着走。”吕夫子又重新拾起了筷子,伸进盘中酒菜里,满面春风道,“城中那么多载远的老部下,这会等消息怕也等急了。报知大统领后,你可要记着给兄弟们通传一声,教他们放下心去,专心巡城,”他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点了点桌子,“莫要时时惦记小张大人了。”
来人已退,吕夫子悠然咀嚼酒菜,左手执杯,右手落箸,一双细眼挑起三分眼袋,看着脚力下楼的方向,唇动不语。好半晌才微微一笑,旋即抹了抹嘴,将那笑容抹在衣袖上,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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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东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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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城南尚有贼众抵抗,兄弟们只过去了三十个人!”
“速速再带一百精锐清剿!”
“卫大哥,城西城楼上还有两个活口!”
“着弓手应付!”“是!”
“不好了……不好了!城北有民舍被贼人入内霸掠,扬言要咱们退出城内,否则,就要杀人灭口!”
“现在情况如何?”“兄弟们十多个人围着宅子不敢动,那帮狗东西个个亮着大刀,已伤了家中娘子一刀!”
“啧!这帮鸡鸣狗盗的杂碎,你且再带几个弓手回去,我清了这院子便过去支援!”
“多谢兄弟,小心些!”
“——卫哥!兄弟们翻遍了整座城也没找到火花寨寨主崔山刀,只怕是趁乱逃出去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有人瞧见他曾往东边去了!”
“东边……不好,他们原先的老巢就在东边城外,快出城去追!”
“是!”
……
一队又一队禁卫军穿梭在大街小巷,脚步声与喊杀声回荡在东昌府内外。
自下此城,鸡犬不宁。负隅顽抗者众,许多投靠了草莽的**在城里横行霸道,火花寨头目也趁乱逃出城外,尚未伏法。卫林正带队搜查一方被传为被贼人占作据点的豪宅大院,好容易了结一桩桩突发状况,才踏出门外牵马,便听一侧传来一阵马蹄声,定睛一看,正是统领一骑绝尘而来,手中提着把不离身的细长弯刀,正往地上滴着血。
“统领!”卫林撒开缰绳,上前拱手。
“来,”张景弘勒马止步,往左偏了偏头,“随我巡城。”
卫林瞥了两眼统领的刀,见那上面沾着稀疏毛发与血,知他方才只怕又以一人之力追剿匪徒去了,心中不敢大意,赶忙向院子里唤道:“来几个兄弟,随统领巡城!”
立时,院子里急急出来三五个人,朝卫林一抱拳,接着各自上马,追上两人脚步,一同向北,奔向杀声最盛的北城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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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东京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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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快让开!”
夜市近散,人海的喧哗忽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少年冲淡,人流中的裂隙由远及近,分开不久又迅速合拢。
那少年顶着一头枯草似的乱发,脑后高高扎着个乱七八糟的马尾,一面没命似的往前跑,一面急慌慌地回头看,见身后那阎王似的黑面斗笠还在紧紧跟着冲过来,便愈发张皇,顾不得四周游人骂骂咧咧,夺路便跑。
很快,刚刚合拢的行人再次被分散开去,路边提灯赏玩的男女纷纷惊叫连连,后退着、推搡着,给一名黑衣遮面的双刀男人让开一条足够行走的空地来。
那双刀执法毫不理会身边窃窃私语,只是提着双刀疾行如风,见前头游人太多,避让不及,干脆一压斗笠、脚下一蹬,转眼便翻上一侧民居院墙,如一道黑风般追向那灰头土脸的白衣少年。
人群喧哗吵闹,在二人身后重新聚拢,不多时,便已无人再看这场狸猫捉耗子似的大戏。
白衣少年仓皇冲进转角,奔向一街之隔的另一条热闹之处。
黑衣执法飞檐走壁,紧随而去。
然而这条街上人流并不见少,反倒因为街窄拥挤,又有侵街楼阻隔视线,那白衣少年乍一钻进去,竟顷刻便混在人群里,看不见了。
双刀执法便在墙头站稳脚步,四下察看,见找不出那人踪迹,便欻欻地收了刀,一压斗笠,跳下院墙,带着一双鹰似的凶眼,逆人群而行,缓缓巡视着每一个迎面过来的人。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行人不由得看他,但他却目不斜视,挨个打量着经过自己身边的男人。
忽然,他手腕一抬,拿胳膊别住一个头戴风帽的矮个子,起手拽下风帽,却眉头一皱,放了人走。
这个更不是……
突然间,他的耳中捕捉到一丝异动。
他看向前方不远处,只瞧见灯影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拿便面挡着脸,而在她身后的粉面男子正痛斥身后某处。
“没长眼吗?快滚!滚!”
黑衣男人拨开人群,一手放在刀柄上,向那里走去。
才走几步,便听一连串的惊叫此起彼伏,他一蹙眉,暗道不好——那小子又跑了!
他再次催动身形,狼奔而去,这条街上也响起一片片一阵阵骚动,惹得四周正店脚店里的食客纷纷探看。见是有个禁卫军在追捕一穷困少年,众食客不禁纷纷开怀,一时间,楼上亦热闹起来。
黑白两色身影倒映在一名凭栏而望的食客眼中。
他闲冠鄙袍,状似微醺。
却有双眼不经意地审视着这场戏码,以景下饭,回味无穷。
然而,就在他盯上那禁卫军的双刀执法使的一瞬,黑衣男人也似感应到甚么一般,忽然站定,一压斗笠,瞪鹰似的眼睛挑向上方,与他对视。
二人一高一下,目不转睛。
谁也没有眨眼,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只有食客忽然侧手端杯,隔空一敬,仰脖饮下。
落手后,热闹依旧,黑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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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东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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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清理下来,城内负隅顽抗者已基本剿清,唯有少数喽啰随火花寨寨主逃之夭夭,禁卫军搜寻未果,便撤回城中,分赴四面城墙及城中要闹处把守。
听着混乱纷纷的城内渐渐平静,卫林的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兄弟们在城中作战,他也已跟随张景弘巡城两周,手中的枪沾了几层血,统领手中的刀却从原先的血迹斑斑变作锃亮,寒光闪闪,却教人看一眼便要捂脖子。
他收回目光,看向统领的背影。
眼下城里终于安生下来,便是跑了几个喽啰,谅他们也不再敢重新对抗这二三万禁卫军精锐——这座城,算是彻底打下来了。
然而张景弘却并不松懈。他像一只孤胆的狼,审视着刚刚到手的黑夜中的领地。
卫林紧紧跟着统领的步伐,身后四名轻骑兵也仍在四处巡视,生怕错漏犄角旮旯里藏匿的凶徒歹人。
这儿是东昌府城北,东昌比之东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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