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诸事难思,所盼所寻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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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听闻被调去东昌府的刺客兄弟出事,景年三人赶回刺客据点后,突遇众刺客发难,原来不知何人已将他同驻扎在东昌府的禁卫军统领张景弘的关系公之于众,众人因此冷嘲热讽,景年大窘,不得不立下毒誓,又借自己灵机头脑,总算暂平风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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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兄弟会据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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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门板轻响。
亮了一夜的屋子被人推开一条缝隙,接着便是一阵轻轻的扑腾,一只八哥从门缝里飞进来,在屋子里扑棱一圈,落定在正伏案歇息的景年头上,张嘴便叫:“哇——”
“哇!?”那睡梦中的年轻人便被吓了个激灵,噌地一下从桌边弹起来,将头上的鸟儿惊飞出去,大叫道,“来者何人?!”
那黑鸟有恃无恐地落在来人的肩膀上,刚醒的便揉眼细细一看,才缓过一口气来:“呼!原来是你……好姐姐,你找我?”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同样顶着黑眼圈的独狼。
她并不答他,只是将屋子里环视一周,又瞧着他怀里压着的一摞纸,抬了抬下巴:“忙了一宿?”
景年从桌子上坐直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含糊不清道:“也不算一宿,原是想的,只可惜没顶住一阵困,身子乏了,便不知不觉地睡了一觉。所幸昨夜已将许多要琢磨的东西写在了纸上,倒也不算白白忙活。”又抬头看她脸色,“怎么,你也没睡成?”
“我是没睡。导师回去之后,我又出去了一趟,带着二毛在城东内外天上地下翻了个遍,还是没找着那家伙,天明才回来,来了看你屋子里上着灯,便进来了。”独狼阖上门,正要往下说,但见那困得七荤八素的仍旧一副恍惚的模样,便知他着实是累了,心道:罢了,子骏虽跑了出去,但毕竟是东京的生面孔,想来不会招惹到禁卫军的人,我再多出去找找便是;至于这兄弟,日夜劳心劳神,昨儿又发了毒誓,要再为找人这等小事耽误他的工夫,心中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也不再往下说,只转而敲了敲桌子,坐在对面,将景年手中的东西拿过来看,一面道,“——对了,你昨天说的那番话,我瞧着镇住了不少人。只不过,我听你要想抓郑柘,咱们两年来为这人可折进去不少兄弟,你打算用什么法子?眼下可有头绪没有?”
一说这事,那年轻人便正色起来,瞧着又比方才清醒了几分,拍了拍脑袋道:“好姐姐,你可问中了,我便是在为抓人的法子发愁。”他又打了个哈欠,“不过,这事虽要紧,可我总觉得还有许多地方都不大对劲,便有的没的琢磨了好些事情。只是夜深时分,思绪混乱,不敢深想。”
“有我能听的么?”独狼问。
“我寻思的这件事,怕是只有你能听。”景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阿姐,你说兄弟会奇人异士无所不有,这郑柘到底有甚么天大的能耐,竟能教咱们百十号人整整两年都无法伤他一根寒毛?”
“何止是无法伤他,死都死在他手里十一个人,若不是小白兄弟命大,还要再多一个。”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景年道,“从前兄弟会不过二三十人,便能将堂堂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袁广志截杀;如今人多了,反倒连个喽啰都抓不到,我便觉得这里头必有端倪。”
“谁有端倪?”独狼看他,“兄弟会?”
“不错,兄弟会实力远不该如此。何况那郑柘的名号听着吓人,可再仔细打听,也不过是两年前忽然冒出来的恶痞,厉害是厉害,却只怕是狗仗人势。”那碧目隼翻阅着手中一摞字纸,“阿姐你看,这两年来,兄弟们拿命换来的情报不过是他身形体貌、所用兵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便是汴梁城里唤他一个‘黑阎王’,也无非因着一身黑衣罢了,谁也不知究竟靠甚么本事叫响的这个名号。如此莽夫,江湖上比他名头更响的大有人在;至于咱们,最擅长应付的便是地痞恶霸,就连水泊梁山都要敬兄弟会三分,怎的便能教这等无名小卒杀去十一个?”他抬起头,看向独狼,眉头紧皱,“阿姐,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想不了这么细,只觉得接二连三地把命丢在禁卫军的狗腿子手里,也忒窝囊了。”
“没错!”景年道,“照以往,会里兄弟哪一个不觉得窝囊得要命?可眼下,每每提及郑柘,大伙便惶恐难安,生怕下一个被索命的是自己,那厮便被咱们自己人愈传愈吓人,到头来,反倒成了自己吓唬自己!”
“嗯,我与郑柘交过手,他是有些厉害功夫在身上,但还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般可怖。”独狼托着双臂思索,“你打算怎么办?”
“要对付他,必先心齐。”景年道,“心不齐,便是伯父亲自出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话你自己清楚就行,”独狼皱眉,“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好姐姐,莫急,”年轻人安抚道,“兄弟会里大多是性情中人,行事果决,从不畏死。你不妨猜猜,究竟是甚么让他们信了那些风言风语,成了如今这么个畏手畏脚的模样?”
独狼皱着眉看他。
“姐姐不猜,我便说了。”那蓝眼的刺客眼神似乎沉了几分,如同回忆起过去什么事似的,手中举起一张纸来,一字一顿缓缓道,“兄弟会里,有人搞鬼。”
那张纸上潦草凌乱地画满了字,在那干透的墨迹之上,两个新写的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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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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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之中,潜藏着他看不见的鬼。
自三年前禁卫军细作石英杰被秋月姨诛杀后,身边来来去去的兄弟姐妹里,仍然有着不安分的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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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狼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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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她问。
景年看向她的眼神逐渐犀利:“无他。兄弟会里,除去导师、孔主事、师兄、小白和你五人外,无人知晓我张景年与他张景弘究竟有何干系……而在这兄弟会中,本不该再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见他看着自己,独狼耸了耸肩:“莫看我,我拿钱办事,从不自毁买卖。”
景年便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不是你。”
“既说这话,大约已知道是谁了罢?”独狼打量他两眼依旧抱着双臂。
“不愧是独姐姐,一眼便能看穿。”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事罢了。”独狼了然,却也不解,“为何是他?”
年轻人点头,又叹了口气:“也只是想想,我却不希望是他。当年在洛阳,他同我和……我们三人结交,如今只剩下他一个,有这生死之交的情分在,我不信他会犯傻。”
独狼却听得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歪了歪头:“两年了,你还是说不出少隹的名字么?”
那名字仿佛一根利刺,刺得景年沉默下来,嗓音也跟着低下去:“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叫这两个字……至少这样,能让我始终记得还有他的仇没报。……倘若哪天叫得顺口了,便以为他还活着,反倒教人更难过。”
“唉,你心重,也难免如此。”独狼摇首,“说起他,我原先只见过一两次,打过几声招呼,后来再听旁人说起他的名字,便已是那时了。他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我说不好。从小到大,他若心情不好,便拿我撒气,我们总在伯父跟前打得你死我活,谁也不让着谁。小时候我个头小,总挨欺负,他又莽撞,把我的后牙都打掉过两回……”景年苦笑,“可打归打,我这便宜师兄却是个一顶一的好人。”
“是么?我第一回碰见他时,他可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丐帮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还不是莽撞惯了,秋月姨管他,他便将耳朵一堵,摆一副臭脸出来,久而久之,除了伯父还有些耐心,谁乐意管教他?”年轻人忍不住嗤笑一声,又正色道,“要说这个,你可还记得秋月姨手下的姜鸳鸯?”不待她回答,便径自往下说,“她被捉去同一个淹死的船工配阴婚,失踪了好几日,便是他先察觉的;那年我因追查此事,险些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也是他带着毛巨鹏将我找回去的。”
“这也不过是对自己人好罢了。”
“这便足够算一个好人了。”那刺客摇头,继而又伤神,“可惜了,他走得急,连毛哥也死在了东昌府……做咱们这行的,还真是指不定哪一日便死无葬身之处了。”
“是啊,还不知明日又会有多少人同他们一样,也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听了这话,不知怎的,景年心中忽然一动,便猛地看了独狼一眼,见她也看过来,又重新移开目光,低头道:“是,为着这些兄弟,我也要查清会中的内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一面做着刺客,一面领着禁卫军的赏银,一面看着兄弟们死得这样惨烈,却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吃里扒外!”
独狼站直身子:“我可以做甚么?”
末了,又补上一句:“这回不要银子,欠我个人情即可。”
景年赶忙道:“好姐姐,你我之间不二话。但我要拜托你的事,远比查清内鬼更凶险。”
“说就是了。”
“追查张邦昌影卫唐妤的行踪。”年轻人严肃道,“郑柘是禁卫军的执法使,他的出现,必是在唐妤应允之下,他们之间定有牵扯。你与唐靖女侠往来密切,还请借唐女侠一道,助兄弟会一臂之力。”
“正有此意,我明日便与阿靖一起。”独狼点头,“对了,可否将时迁借我一用?”
“时大哥正在会中,恐怕需要些好酒好肉。”
“好,我去买酒肉。”那女侠并不啰嗦,说着便起身要走,才拉开门,又回过头去,“我这边的事,你今后莫管了,有事再喊我。”
景年心中感激,立刻拱手:“多谢,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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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重新掩上,年轻的刺客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向屋内张贴的大小纸张。
兄弟会近两年搜罗自禁卫军的情报,如今尽数在自己手中。他抬起胳膊,手指拂过一张张纸上或潦草或工整的字迹,抚摸着间或洇透在字里行间的斑斑血迹,在一张地图上点划片刻,敲了敲其中一处,又拍了拍脑门。
——郑柘此人行踪不定,每每只在有刺客试图追踪他时才会现身,再将他们引诱至险恶处戮杀。眼下想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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