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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伍·牡丹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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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白一阵紫一阵,颜色更加丰富了。

    张邦昌再次发问:“我知你对禁卫军忠心无二,吕仲圣,你可想过擅自将人头示众,会让多少百姓横生惊惧、夜不安寝?”

    见吕仲圣不答,他踱步过来,面色不悦:“你与载远不和已久,我并非不知。但载远曾为官家平定西北立下战功,张家一族,俱是忠心耿耿。即便你与他政见不一,又岂能妄下论断、戕其手足?”他不满地一拂袖子,“先事虑事,以匡不逮。吕仲圣,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宴后,我自会着人查明。若真是载远包庇贼人,自然有官家定罪论处;若不是,那今日这颗人头,究竟是谁滥杀无辜——”

    张邦昌的话音戛然而止,吕仲圣的脸上就只剩下了惨白。

    黄吴生也恰到好处地闭上了嘴,拿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

    ——老吕的脸色实在难看,虽不知真相如何,可看眼下的情形,子能是要力保张载远了。至于那刺客……不管子能信或者不信,至少这吕夫子的仕途,算是玩完了。

    郑柘还在哈哈大笑,可那吕仲圣却还心有不甘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画纸。

    “大统领,你若不信,便瞧瞧这个!”

    唐妤接过来,展开看,一俊俏年轻人的面庞跃然纸上。

    “这可是从衙门拿来的通缉令!这上头写的画的,千真万确,就是张载远之弟,刺客‘景年’!”他叫嚷着,让周围的人都过来看,“你们看看,看看,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老夫没有胡说,这颗脑袋,早就上了衙门的通缉榜了!”

    郑柘挣扎着起身,去看那张画纸。那纸上比第一次看时多了许多字,透过烛光,大大的“通缉”二字映入眼帘。因心中暗道不好:吕仲圣这厮,竟然将那画像做了一纸假的通缉令——他是决意要置张家于死地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还在琢磨画像的郑柘,突然笑不出来了。

    ·

    看着画像的人,是唐妤。

    而唐妤,见过真正的张景年。

    ·

    果不其然,唐妤将通缉令慢慢地举起来,开始同盘中人头做比对。

    “咦……吕夫子,你真是老了。”她比对了几回,遗憾而玩味道,“要是你家的狗咬错了人,你没看出来,可怎么办?”

    郑柘心中咯噔一声。

    辛子骏的样貌虽与景年相仿,可再相仿,又怎抵得过百般的比较?

    吕仲圣瞪向郑柘,见他面色苍白,额上沁了层冷汗,心中便也咯噔一下:这狗东西,果然有鬼!可,可他分明也查验过的,这般独一无二的模样,难道此人的花招竟这般高明,生生地就骗了他?

    “什么……好你个郑柘,你果然是张载远的好狗!”他指着郑柘,喷溅而出的唾沫星子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要你去杀了那刺客贼子,你竟敢欺瞒大统领!你好大的胆子!”

    郑柘回过神来,梗着脖子,心一横,咬牙道:“你放什么狗屁,爷爷我骗谁了?这人头千真万确是那厮的,不信,你现在就把满城的男人都找出来挨个儿看,有第二个跟这画的长得像的,我管你叫爹!”

    吕仲圣的胡子又吹了起来:“噫——你你你,花言巧语!你骗得过老夫,可骗不过唐影卫!”

    接着看向唐妤,激动道:“唐影卫,老夫老眼昏花,竟然被他骗了!你且说,此人如何看出不是画像上那人的?”

    唐妤挑眉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盘中的人头,笑道:“我只问你怎么办,可没说不是呀?”

    “什么?!”吕仲圣又惊,才反应过来被摆了一道,因嘟嘟囔囔,恼道,“鬼精的娘们……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端倪,却是在这里逗人!”

    唐妤乐得放声笑:“瞧你,急什么呀,我也没说他杀对了人呀?”

    黄吴生默默地站在门口,扯起袖子挡住脸,不忍心再看吕仲圣的丑态。

    然而就在几人姿态各异之时,唐妤忽然收了笑容,锐利的目光扫向郑柘。

    “不过嘛,此人究竟是不是,郑柘,你应该清楚吧?”

    郑柘正暗中运气,试图活动被毒针麻痹的四肢,闻言抬头,警惕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唐妤凑近郑柘,小声耳语道:

    “若我没记错……当年在你身后的这个小家伙,是一双蓝色的眼睛。郑柘,我说得对吗?”

    ·

    一股异香盘亘在脸颊上,却教郑柘如坠冰窟。

    ·

    张邦昌还在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唐妤轻笑一声,起身,走向人头。

    ·

    待郑柘回过神来,浑身已结结实实出了一层冷汗。

    ——她要做什么?

    她是要去查验头颅的眼睛?!

    不好!……不行……该死……

    事到如今,他竟没料到会败露在那双眼睛上。一旦被她发觉景年并没有死去,只怕今日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在东京城里露面了!

    可东京是他的家,除了东京,他还有哪里可去?若事情败露,他的双亲、兄弟、知交好友,他所拥有的他郑柘所没有的一切,都会被唐妤盯上,永无安宁!

    唐妤……唐妤!唐妤!

    他的手脚尚未恢复力气,毒素还在麻痹他的身体。他挣扎起来,忍着胸口腾起的剧痛,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却被一旁的侍卫按住跪倒在地,看着唐妤将手伸向人头。

    不要……不要……若是没能瞒天过海,没能保住景年的性命……

    那样的话,辛子骏借他的一条命,就彻底白费了!

    ·

    嗖——

    ·

    一声破空而来的微小呼啸声,从远处飞上了楼顶。

    ·

    “什么声音?”

    ·

    唐妤耳朵一动,拎起头颅的手停将下来。张邦昌等人闻声,也四处查看。

    黄吴生不曾察觉,疑惑道:“唐姑娘可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唐妤不答,警戒起来,靠向窗边,向外眺望。

    楼下的百姓里,站着许多白衣人。

    而在人群之外,一处不起眼的巷口,一个头戴兜帽的人影一闪而过。

    与那人一同消失的,还有一道转瞬即逝的火光。

    与此同时,楼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众人还在惊疑:“这是什么动静?”

    她回过身来,看向吕仲圣。还未开口,后者立即道:“老夫今日已教禁卫军将牡丹楼内外都清理干净,周遭几里柴火煤炭俱已收走,若是担心楼上进了刺客,只管喊人便是!”

    唐妤抬手,示意此人闭嘴。

    这一次,响动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那是纸张燃烧的声音。

    黄吴生盯着房梁,纳闷道:“你们闻见焦糊味了么?”

    “不好!是楼顶的彩灯!”唐妤突然高声叫道,旋即护卫在张邦昌身边,“来人,立即去把楼顶的竹灯彩楼全部卸下来!有人放火!”

    黄吴生吓了一跳:“放、放火?”

    吕仲圣更是吓得不轻:“怎么可能?!老夫已经……”

    话音未落,便又听嗖嗖几声,楼顶上毕剥声忽然大了,紧接着便传来竹架子轰然倒塌的声音。被烧黑的竹架绢灯带着烟飘落进窗里,还未待众人躲避,便听楼下传来一阵混乱的尖叫:“救命啊!走水了!灶上走水了!”

    一股浓烟顺着楼梯飘进顶楼宴席厅。唐妤心道不妙,立即护住张邦昌要从窗边逃走。然而此时,一声爆裂声猝然炸起,一团火球冒出来,众人惊叫躲避。吕仲圣口中念叨着救命,率先从楼梯上就要往下跑,谁知又听楼下传来一声爆炸声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众人听着重物跌落的声音,吓得不敢向楼梯靠近。

    郑柘在浓烟里咳了几声,看着几人仓皇寻找生路的身影,呛着笑了起来。

    ·

    好你个张景年,周遭几里地的引火物都被没收了,你竟能想到用放火箭的法子,引燃这座高楼?哈……楼下灶台走水,窗边丢个爆竹……你这法子还真是笨得要命,可也挺管用。

    他挣扎着站起,看向被唐妤牢牢护卫住的张邦昌,看着预备从房檐上逃生的几人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去。

    这是唐妤唯一分神的机会。

    郑柘费力地抽出怀中藏好多时的短匕,瞄准张邦昌,用尽全力,掷了过去。

    一声脆响,匕首被唐妤的暗器弹飞出去。影卫回头,却见那匕首尾巴上系一根长绳,借着飞出去的力道,郑柘将飞匕狠狠一甩,便听细绳割破风声,闷哼响起,唐妤险些跪倒在地。

    在晃人眼睛的火光的遮蔽下,那锋利的薄忍划伤了她的脚踝。

    这一匕要不了命,但只要她还在逃命,还在跑跳,那伤口便会逐渐撕扯,直至裂断脚筋。

    ·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窗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

    可在他也毫无防备之时,那影卫在跃下屋檐之前,忍痛回身,将手一挥,把余下的两根银针也悉数飞进了他的胸膛。

    ·

    ……

    ·

    火焰声愈发响亮。

    楼顶被烧爆的竹片纷飞而下,楼下的人群发出一声又一声惊恐的呼喊。

    一二楼的食客已被疏散出去,三楼的宴席厅被火焰包围,亮如白昼。

    郑柘靠着柱子,结实的胸膛起伏着,他喘着粗气,听着楼下不断传来哗啦啦泼水的声音。

    ·

    “快救火!快救火!”

    “往上面泼!快一点!”

    混乱的叫喊声里,人群不住地向燃烧的牡丹楼上泼水,试图阻断火焰向四周蔓延的趋势。

    他静静地靠着,静静地听着,静静地与那颗被照得温暖明亮的头颅对视。

    子骏的表情淡然平和。

    你不怕吗?他再次在心里问。

    子骏垂着眼睛,干枯的嘴唇将恬淡的笑容固定的脸上,似乎在回答他:

    “若是怕,我怎会来这里?”

    ·

    他就想起她临走前那句话来。

    接着,又想起一句自己还未说完的话来。

    ·

    ……

    ·

    郑柘费力地转过身,站在窗口,看向最初的火箭飞来的方向。

    果然,就像是心有所感,他看到一个头戴兜帽的高个子年轻人,站在人群外围,焦急地搜寻着他的身影。

    下一刻,在看到火光中的郑柘的那一瞬,那年轻人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拼命地冲进人群,向着那火凤冲天的牡丹楼奔跑。

    他看着他一把摘下兜帽,看着他终于不再冷着一张脸,看着他险些摔倒在地,直到被同袍拦停在不能继续靠近的地方。

    他听到他又一次这样喊:

    “师兄!!!”

    于是他探出头去,冰冷僵直的、无法动弹的四肢险些将他的身体送进旁边的火焰里:

    “阿年,别过来!”

    “师兄!”

    景年甩开身边的桎梏,不顾一切地要往楼上冲。

    可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一二楼已烧成一片火海,楼梯已被吕仲圣踩塌,除了烧得正盛的外墙,没有任何途径能上到即将烧塌的三楼。

    郑柘笑了,仍旧快意非常。

    “阿年,干得漂亮,你别犯傻!”他朝下面大喊,“可惜了,你爷爷我还是没能帮你杀了那帮狗官!”

    “你说什么?——火势太大,我听不清,你快跳下来!”

    “我说——阿年!”他努力放大音量,高声喊道,“还记得三年前,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

    三年前,金明池地牢。

    无法动弹的景年望着苟延残喘的少隹,悲哀得几乎无法呼喊出声。

    那天之前,孔少隹曾在老李读过的书里捡到一句话,可惜事发突然,他想了又想,也只记得半句。

    阿年,有句话说得好,“送君千里”……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却给忘了。

    罢了,下一次再见时,再和你说吧。

    ·

    景年站住脚步,呆呆地望着火海。

    “我那会儿跟你说了个‘送君千里’,后半句给忘了,谁知今儿却突然想起来了。——阿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路不好走,我替你先探路,你且送到这里吧!”

    火苗烧到了孔少隹的身上,在他残破的衣襟上跳跃,起舞。

    他听到景年发出一声绝望的高喊:

    ·

    师兄,师兄!

    ·

    我曾问过你的愿望是什么,你说过的,你说等以后不必再做刺客,你要做全东京最倜傥的风流公子!

    你为兄弟会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解脱了,等你回来,我们再去桑家瓦子!

    ·

    少隹听了,愣了许久,踉跄着,蹒跚着,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离开窗栏。

    继而那火海里的人影,发出仰天快活的一笑。

    ·

    “阿年,这么多年,你竟还是没变!多亏你还记得我的愿望,如今我也做了风流公子,不是吗?哈……还是全东京最风流的公子!”

    “慢着,什么风流公子,你要做什么?!”

    景年看着他转过身去,走入一片赤白。

    看着他在入潮水般吞噬着一切的火焰之中,缓缓举起双臂,像是信仰之跃一般,自那燃烧的高楼上,坠入一片火海。

    他听到他这样笑道:

    ·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

    ·

    一声轰隆巨响,富丽堂皇的牡丹楼,坍塌在火光之中。

    ·

    白衣的刺客们静静地伫立在燎人的火风里,看着那孤身一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纷纷扬扬坠落的白焰里。

    无人说话,无人嘈杂。

    只有满地光影里,亘久无尽的无声。

    ·

    政和七年五月廿三日,天干物燥。

    中书侍郎张邦昌叁拾陆岁生辰之夜,牡丹楼后厨走水,高楼坍圮,毁于大火。

    除一人外,周遭几里百姓食客,无一受伤。

    刺客之属,几乎倾巢出动,然未归队者,仅有二人。

    其一人,张景年。

    另一人,中原兄弟会刺客导师李祯前亲传弟子、东京兄弟会刺客,东京祥符县人氏,孔少隹。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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