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的视线移到他搁在外面的手臂上。
赵奚的这条手臂伤的算是轻的,只手腕的地方扭了一下,已经被校正过来,用夹板固定好了。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握住他的小臂,触感温凉,像握了一块冷玉。
他能感觉到,赵奚的体温渐渐低了下去。
“……”魏泽张了张嘴,忽然又想起刚刚那大夫说的话。
如果能熬过今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
魏泽松开握住赵奚小臂的手,转身又找了两床被子给他盖上。
可好像没用。
魏泽顿了顿,上床轻轻的环住了他。胸膛依旧是那么温暖,温暖的给人一种十年饮冰也难凉热血的错觉。
可错觉终究是错觉。
……
……
三更时分,赵奚醒的。
他有些恍惚。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总是这个点被父亲从被窝里拎起来,在亭台楼榭中练剑。那个时候他总是偷懒,扎着扎着马步就渐渐站了起来,然后被父亲无奈的摁回去。
“醒了?好些了吗?”魏泽发现了他的动静,哑着嗓音问。
赵奚这才发现自己被绷带绑的像个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木乃伊一样,被魏泽抱着。
他有些失落,又好像不是失落,总之情绪有些糟糕。
于是他回答:“一点儿都不好,我每吐出一个字都痛到要死,就像无数把小刀插进了胸膛,你以为是凌迟处死,但它却把肉片的将落而未落,只摇摇欲坠的悬挂着、翻滚着、撕绞着……”他的声音很淡漠,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寡薄,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明知没有尽头却还在苦苦思索,干涸在了无人问津的沙漠。
魏泽抿唇,低头看他,却发现与他声音极不匹配的是,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得意洋洋的很。
魏泽:“……”又亿次被忽悠了……
赵奚受伤的时候好似格外话多,但好在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出格,不说话了。
魏泽还维持着半拥着他的姿势,怕碰到他的伤处,没有乱动。
赵奚半眯着眼睛,又有些昏昏欲睡。
魏泽不确定大夫所说的“如果能挺过今晚”是怎样一种“挺”法,甚至觉得赵奚刚刚的那一番话更像是回光返照。
“你先别睡”魏泽微蹙着眉:“我去给你叫军医再看看。”
“好”赵奚回答的有气无力。
魏泽起身,又给他掖了掖被角,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赵奚仍旧半眯着眼,没有动弹。
月光透过卷帘窗轻轻透了进来,布谷鸟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与南国丝毫不相干的风景,却缓慢的勾起了他思乡的愁绪。
那时候母亲总是很闲,一天到晚都在搞一些黑暗料理,他和父亲每次都会很捧场很配合的吃几口,然后给出言不由衷的建议,之后就全部赏给了沈三。
沈三是个表情浮夸的小胖子,应付人一套一套的,十分的唠叨十分的烦,他小的时候打不过他,见到他就跑,长大之后再听到他唠叨就好办了:直接踢去一脚,整个丞相府都能安静老半天……
赵奚想着,微勾起了唇角,于是笑弯了月亮。
他伸出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手臂,不顾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在布谷鸟的叫声又响起之际,扣了扣身下的床板,发出沉闷的两声——“笃笃”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意思是“我没事,我很好。”
可他除了这样回答,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