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站起身，将碗撂在了桌上：“看来你还是花了心思在正事上的。我还以为太子殿下美人在怀，花前月下还来不及呢。”

    长琴轻笑出声：“怎么？丫头又吃醋了？”

    我嘴角一阵抽搐：“太子殿下还是那么自信呢。”

    长琴低低笑着：“蒙娘娘夸奖。”

    许是看过了长琴更无赖的嘴脸，我现在已能对他厚脸皮的行为“处变不惊”了。我缓缓步至窗边的书案前，上面摆着一张棋盘。纵横间，白子布下天罗地网，将黑子困于一隅。我凉凉一笑，拈起一枚黑子，落下。刹那间乾坤颠倒，原本优势占尽的白子瞬间失了半壁江山。我微微垂眸掩饰眼中的凌厉：“棋风越是咄咄逼人，棋局越是漏洞百出。既然如此费尽心机，本神不应，岂非辜负那位的一、片、好、意。”最后四个字说出后，我长袖一挥，耳畔响起黑白棋子“叮当”落地之声……

    神女峰偏殿内，沉水香的气味沉淀了所有的喧嚣。我布下棋局，指间摩挲着莹润的棋子，眼睛看着聆莲镜里景象，不禁微微蹙眉。

    镜中少女懒懒地坐在屋檐上，手持一只酒壶，一袭青布道袍，三千青丝披散肩头。素净不羁的打扮与周围喜庆的布置格格不入。她对着空中明月抬了抬手中酒壶：“一愿郎君常欢颜，二愿新人共白首，三愿……”她低低嗤笑，似是自嘲，久久，方低声说：“三愿与君断情由，此生莫回眸……”

    她闭上眼睛，仰头灌酒。许是喝得太急，她放下酒坛后，不停地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又不禁大笑。那似痴似狂的模样，让人莫名心酸。

    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其实还有些疑虑我并未对长琴说，就像为何在我们需要两个身份时正好就出现了两具尸首。而那两人的身份又恰恰与流云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问过毕方，长琴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两具尸首，是由于他命毕方事先问过北斗星君是否有方便利用的身份。巧的是，北斗星君推荐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流云阁弟子，一个是坏事做尽的女魔头。北斗星君理应算的到这两人的身份和遭遇，也应该明白这样的身份会给我和长琴带来麻烦，但他们偏偏什么也没对长琴交代。这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若是阴谋……先让那群凡人扰乱我与长琴的注意，消耗我们的精力。而长琴又恰恰带伤，仙力大大受损……那么冥王的胜算较以往定是高出了很多。这人太可怕了。每一步棋都深思熟虑，环环相扣。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棋局之中，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那位到底还是小瞧了长琴的修为。哪怕是身受重伤，他依旧能将凤凰涅槃施用得得心应手，并能重伤冥王。

    再抬眸时，紫衣仙不知何时已坐在了槿年旁边。镜中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云师妹，你真的很好，豪爽大方，侠肝义胆。洛熙看不上你，是他脑子有病！”

    “谁许你这么说我师兄！”槿年似乎怒了，但很快她又自嘲一笑，“好？怎么可能好？我要是真有那么好，为什么他从未好好看过我一眼？为什么他现在要娶的是别的女子？哪怕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哪怕师傅也不同意这门婚事。洛微师兄，为什么?明明从小到大，一直陪着他的是我啊！为什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就能走进他的心？”

    我拈子的手微微颤了颤，垂下眼睫，终于将棋子落下，堵住了左半边黑子的最后一口生气。棋盘上白子几乎以碾压之势困住黑子。

    “云师妹，你记住，你活着从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你是为自己而活。洛璃也好，什么狗屁的人或事，不高兴，都让他们滚得远远的。我要你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云师妹，你能做到吗？”

    槿年看着紫衣仙，轻声喃喃着：“洛微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紫衣仙伸手抚着槿年的发丝：“因为……你放心，天下总有人会在乎你。因为，最起码，我一直在乎你。”

    我看着镜中的少年和少女，忽然觉得在他们面前，明月也要逊色。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仿佛流连在此刻，流连在并肩而坐的他们身上。我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又将一枚黑子落下。棋盘上的死局顿时被开出一片新的天地。那本来毫无优势的黑子奇迹般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不禁一笑。有时候，一枚棋子就能改变整个棋局。在这盘棋里……我看了看镜中的紫衣仙，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吧。其他神仙到人界而给自己施加的封印都不可强行冲破，因为这样会造成严重的反噬。但紫衣仙是个例外。作为斗姆元君的后人，他天生就能自由地给自己施加封印或是冲破封印。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凡间的神。那个操棋人恐怕也没有想到，紫衣仙会为了槿年下凡吧。北斗星君……他们与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既然帮那人阻碍了我与长琴，又为何要放紫衣仙下界？还是说他们拦不住紫衣仙？

    我长叹一声，挥袖撤了启用聆莲镜的仙法，聆莲镜从半空中回了我的袖中。我看了看那盘棋局，终于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棋盘上的棋阵随之破解。黑子赢了。我的指尖轻轻滑过每一粒棋子，微微一笑：“不破不立，破然后立么？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我是在今年遇刺当日下界的。刺杀槿年的是她的便宜师兄，洛璃。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槿年是神仙，怎么也不会被一个凡人给杀了。可怪就怪在这里，洛璃所用的匕首并非凡物，而是来自妖族。那把匕首妖气缭绕，若非紫衣仙出手，恐怕槿年的仙体就会大大受损。

    我一路跟踪出手不成反被重伤的洛璃来到了一条河边。在河边等着一个少女，一身白衣胜雪，分外明丽。听见洛璃的呼唤，那少女缓缓回头。一刹那间，我不禁一怔，那个少女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