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过来恭恭敬敬的给他作揖见礼,随口道:“无须多礼,坐。”
“谢府尊。”李正泉道谢过后方才端坐于椅子上——只是,躺椅委实不是适合端坐的东西。
何廷枢一笑:“这里没外人,你随意些。”
“那下官就放肆了。”李正泉这才歪了歪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势。
“查清楚了吗?”
“下官在宛平几日,大体查清楚了,根由在于官吏的贪婪,出事之后又各推脱责任。
具体的说,就是冯县令不作为,衙役畏于势豪之家不敢作为,吏典希望浑水摸鱼乱作为。”
“仔细说。”何廷枢其实对于此中弊端很清楚,只是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见解。
“贪婪之事,在冯县令来说,通常是通过向富户士绅之家收取贿赂,然后将这些人的赋税转嫁到普通人家身上,每家只需一点就足以摊平。
在胥吏来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比如将势豪之家的上田改为下田,将普通人家的下田改为上田。甚至还有一些胥吏干脆更改或者不给农户税票。
衙役则在其中协助胥吏,恐吓勒索农户。
而对于勋戚与官宦之家,衙役是管也不敢管的。”
一口气说完,李正泉觉得有些口渴,告一声罪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然后呢?”何廷枢微笑着继续追问。
“票发到农户,自然有识字懂文之人为民讲解,再对比石碑所刻,百姓登时群情汹汹,蜂拥至县衙寻求公道。
而冯县令见势不妙借口农忙时止诉躲了起来,吏典们也各自缩头不出。”
李正泉又放下杯子正色道:“下官不得不说,府尊所制石碑功德大焉。”
何廷枢笑着摆手:“本官不敢贪天之功,此乃陛下的主意。”
李正泉也笑了:“陛下圣明,不过也需选得贤能方能做到。”
何廷枢没有接话,略一思索。
农户讨个公道?
呵呵,大明的百姓见了官如同耗子见了猫,躲都来不及,怎么敢去找县官讨个公道?
两任县官的履历使得他对此非常清楚。
这个年轻人,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不过,很合他的口味。
顺天府州县官里也有几个他看好的人,他府里也有几个投靠来的年轻士子,可惜没有一人如李正泉般有眼光有手腕。
他收起笑容继续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下官以为,若是想将新政推行下去,县令必须另选贤能,衙役也必须仿照吏典做一些整治。”
李正泉犹豫片刻又道:“虽然税票已经发下,可下官以为,在厘清田产之前,花户自投需要暂停,待到厘清之后再说。
否则,极易引起更多的纠纷。”
何廷枢叹了口气,这事他也想过,可是这关系着官府的颜面,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其余事务与他设想的差不多,简单的说就是一锅端了另起炉灶。
衙役的事,一直也没来得及整治,正好借此机会也一并解决了。
“投银之事,本官再考虑考虑。
宛平县令,本官暂时也没有什么人选,你可敢担起这个重任?”
大兴县,有他的心腹通判去主持。
宛平县,却是有意留给李正泉的,他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李正泉的脸。
“府尊有命,下官必当尽心尽力,必不负府尊看重。”李正泉毫不犹豫的道。
“好,本官也不让你长久的去做什么县官,你暂且以通判的身份兼任宛平县知县。
在此期间,如果你发现有合适的县令人选,尽管报与本官。”
“下官谨遵府尊之命。”李正泉站起来郑重的长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