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被冻醒的。从马车帘子底下透出的风吹到她的额头,吹进脖子里。迷迷瞪瞪的,张开了眼。
身下枕着柔软的几百斤米面,再下是两套崭新的盔甲。根据她的要求,盔甲是红色的。
她更喜欢白色,简单方便,不用为颜色费心。但战场上不能穿白色,红色更吉利,且更威猛。
稍微在马车里动了动。扯到肩膀时,不自觉的咧咧嘴。还是痛。
裘千尺的那一掌,打在白墙上是一个印子。打在她身上,高达百斤力。所幸孙婆婆早年是练的硬功,受她一掌,没有大碍。
帘子底下的冷风,带着股白气。外面雪已停了。
马车里终究要暖一些。
掀开帘幕,漫山遍野的白雪扑入眼底。近处车马牛羊,人如同蚂蚁从一个个灰白色的帐篷里活动出来。远山反射着耀眼的白光,映得太阳仿佛也变成了雪白色。
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相互碰撞,世界突然从静默中变成一副彩色画卷。
慢慢的,人们把帐篷收起来。驱赶牛马继续前进。郭道平在前方牵马,拉着马车启程。
“醒了?”
“嗯。”
再无下文。
她张开双臂,深呼一口气。仿佛要把满世界的苍茫都吸进身体里。她心中豪气顿生。
“我们一定打得过!”
“怎么说?”
“我们的大好江山,这山,这雪,这水,辽人欣赏不来,他们也用不会!”
郭道平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他想: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天下,怎么能任凭辽人践踏、侮辱呢?
他望向山边的那皑皑白雪,胸襟顿时开阔,豪气不已。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悠扬的歌声: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这是汉乐府木兰诗。讲的是木兰代父从军,赢得战争胜利归家的故事。时人作调,把这诗歌传唱出来。但龙淮君唱的却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版本,没有伤春悲秋的调子,曲调高昂。
他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拉起马缰,鸣鞭东指,亦附和高歌:
“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车辚辚马潇潇,行人弓箭各在腰。
此时光景,一时无两。
旁人听之,差异不已。但霎时也都有了力气,两千兵卒在雪中踏歌,他们虽不裹腹,虽不能暖。但心中只一歌,却胜过了这一路的风霜雪雨!
这一路,他们打心眼里不服郭道平和龙淮君。郭道平是将门子弟,虽已没落。他却有家族地位,能骑马,能带车。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现如今,他们才听说,龙姑娘和郭道平是杀了裘千尺那个叛国贼的人。他们才知道,龙姑娘是代父从军。他们现在也才了解,他们两个虽然年轻稚嫩,却也胸怀天下!
他们能享锦衣玉食,不用承受战争之苦。却还是上了战场。
他们纷纷侧目,回首望向那一车一马,一男一女。
歌声飘过他们头顶,飘过他们的鼻尖,飘过他们心头,盖过了风鸣马嘶。他们忽然觉得,这场仗必能胜!
两千人气势汹汹,翻山越岭。忽一人指着前路高喊:
“前方就是漳水啦!”
漳水一过,再往上,就是晋阳!
他们面露喜色,混不像是一股新兵,而像是沙场归来的胜勇之师!
晋阳城里,人心惶惶。百里外即是辽军所在。北边是一览无余的大平原,如今下了大雪,地面垒雪及腰深。辽军骑兵虽强,却不能战。
这雪,要到明年才能化。
而这些月里,他们终于可以稍许放松。只是寒冬腊月,不事农业,十万军队在城外五里的一条溪边驻扎,亦无所事事,只将守城器具备齐,等着明年雪化了。那溪从山里流下,途径十里营帐,裹挟着黄汤废物,又弯弯曲曲南入平原。
这条溪连着漳水。但还有一头支流,是从山的另一边流下。那条支流在山林中穿行,不便军队驻扎。守城将军李广源却派了两队斥候日夜巡逻。
很多人觉得没有必要。如今大雪,辽人是不会打来的。战士们经历几年沙场,已经疲倦不堪。他们乐得清闲,不想多管闲事。
碍于李将军的威严,两队斥候虽按时巡逻,但途中你来我往,嘻笑打闹,无人把李广源吩咐听进耳朵里。
两队斥候在溪边生火。
烟火从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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