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托

    那天下午去的外婆家，傍晚，她要去菜园子给菜浇水，我也想去。就拧着锄头一起去了。外婆从菜园子旁的池塘舀水给菜浇水，我拿着锄头帮忙锄草。外婆摘了一个大黄瓜递给我。好久没有吃到刚刚从菜园子采下的黄瓜了，自己种的露天的菜和大棚蔬菜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外婆摘给我吃的黄瓜，甜丝丝的，有往年小时候吃的黄瓜的味儿。劳动完，外婆要去池塘边洗脚。看她走路都不太稳当，真有点担心。

    “外婆，以后你一个人不要种菜园了，家里又不是没有菜吃。”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没得事的”。外婆用手扶着池塘边的石头，蹲下来把脚伸到水里洗洗。

    从菜园子回来，就到了做晚饭的时间。那天舅妈的身体不太舒服。我说，我来做饭吧。外婆在锅洞烧火，锅烧辣了，我把菜籽油倒进锅里，菜倒进去翻炒起来。说真的，这土灶我还真烧不习惯。但外婆老了不会做饭了，我想做给她吃。

    炒了简单两个家常菜，一会儿饭就做好了。那天舅舅也从单位回来了，大家围着桌子一起吃了顿饭。舅舅的小女儿很可爱，我们虽然见面不多，但她对我的印象极深。叫我敏姐姐。我和外婆说话时，小丫头也精着耳朵听。晚上我到外婆房里睡，那时还没到热天，晚上盖薄被子。舅舅的小女儿跑过来找我玩，跟我聊天，聊的很有劲儿。玩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她妈妈的房间去睡了。

    半夜里，外婆起夜时突然问我：你是哪个哦？

    我说，我是小敏啊。

    外婆说：昨天跟你一道来的人呢？回去了啊？

    我说哪有人，不是我一个人来的吗？

    外婆竟然记不清了。她起夜后又说：昨儿中午跟你一起来的人回去了啊？

    第二天我要去镇上办事，外婆早早的起来，换上了运动鞋，说要送我。舅妈提醒她：你莫去了，你一个人知道回来的路吗？

    我说：“外婆，不要你送我，我可以自己搭车的”。

    外婆怕我找不到路，怕我不晓得在哪儿搭车，她是想亲自把我送到镇上的，她再一个人回来。

    那天，我坐舅妈的电瓶车去的镇上，外婆留在家里了。谁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从镇上回来。一是路上的安全隐患，一是她是真的记不得路啊。

    你满五七的时候，外婆没有去。后来她跟我说，自己亲生的女儿，她能不伤心吗。她是身体不好，不敢看到你的坟。她怕伤心过度，身体吃不消啊。我告诉她，你的坟很好看，圆圆的，厚实的很，刮风下雨都不怕的。你怕冷，所以村上的人帮你砌坟的那天，我让他们砌的保暖一点，你挺有福气的，占了个好位子。外婆说：是吧。

    那段时间我频繁的往外婆家跑，有时是因为案子的事找外婆签个字按个手印，有时是想去陪她聊聊天，想看看她，跟她倾诉倾诉身上发生的事。外婆很耐心的听我说，她的逻辑思维很清楚。有次我掉了一份资料在她家，她打电话叫我回去拿，说把我的资料收起来了。这，真不像一个糊涂的老太。

    有次外婆村上的一个妇女喊她去麻村剪头发，正好我也该走了，去路边搭车。我们一块出的门。虽然外婆有她村上的妇女陪着一起走，但我还是不放心。一路叮咛，要小心点啊，马路上注意看车子啊，这条路上车子多，车跑的快，过马路一定要当心啊。外婆总说：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我没有马上搭车，想陪她多走一会。外婆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来公交车来，她也想给我拦个车。外婆和她村上的妇女就要走到麻村了，我才转身去看有没有来车。这时来了一辆出租车，像是顺路车，跟司机谈好了价钱。外婆凑上来，把头伸进车窗，仔细的盯着司机看。是想看看是不是坏人吧。也想看看，那个男司机是我认识的什么人哩。司机都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外婆看着我上车，她和村上的妇女剪头去了。

    透过车窗，我无数次的追寻外婆的身影。那个走路慢腾腾的，好像反应变的迟钝的，却又头脑清醒的，像是什么事都能放的下，想的开的，却又难以驾驭命运的安排的外婆。我多希望，她能看到我恋爱，结婚，生子。

    最后一次去她家，是顺路送几个我做的小布包拿去给舅舅的女儿，让外婆转交给她。外婆在家门口迎接我，跟往常一样。临走时，她把我送到门外，跟着走了一截路。回头看到她苍老的身影，让我特别的感慨。外婆老了，却还有一份牵挂。她希望我们好好的，就像她期待的，早点找个伴，把自己终生大事了了，让你也安息，也给自己争口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竟然是外婆最后一次送我。从来没想过，那竟然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