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心中虽恨,面上却不好发作,已有人向吴用道:“军师所言何意?”
吴用眼下其实还没有得到萧让的回信,不晓得杨戬到底什么态度,因此摘宋江的桃子是必须的,说到具体的招安事宜就不能咬死了。好在身上披着天机星的光环,弄些玄虚也无人好说话,吴用轻摇纸扇故作高深,只道:“众兄弟切莫着忙,不久便知,此时却说不得,以免泄漏天机,干系非小。”
宋江听他这般说,也乐得先把眼下对付过去,便即吩咐众将这几日谨守山寨,不得轻易外出,以免横生事端,影响了招安。他回了本寨,吴用却跟了过来,旁敲侧击地问宋江打算如何招安。
宋江哪里能告诉他?只道:“我既有这梦,想必招安乃是定数,谅来应在那济州府张叔夜身上,只需派一位伶俐的兄弟前往济州打探消息,相机行事,自然见了分晓。”
不待吴用说话,宋江截口道:“军师贤弟,你当日捉了杨戬,想要在此人身上成就了我梁山招安大事,用心原是好的。只是你却不想,我梁山上多有左近渔民,与水泊边的百姓表里为亲,那杨戬却创设括田所,在水泊左近干尽了坏事,正是我梁山的对头,你去找他谈招安之事,哥哥我好有一比,乃是缘木求鱼,不独不得成就,倒敢在兄弟伙中落了老大不是。”
吴用闻听,脸上变色。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梁山招安乃是大势所趋,所争者无非是团伙和个人招安之后的待遇高低,如果想要谋求一个好出身,就必须在招安之事中有突出表现才行。他本是一个乡村不得志的教书匠,若非如此,也不会听了十万贯应奉纲便即眼红,拼了杀头的危险去劫了那一票。如今既然有这样晋身的机会,饶是明知机会不大,又怎么不搏一记?
此刻听见宋江这般说,正有些下不来台,宋江那里却又换了脸色,道是前次用兵不当,李家庄没有打下来,反而损兵折将。按照梁山军法,本该问你擅调大兵之罪,姑念山寨新遭大败,又要寻求招安,正是用人之际,故而不加责罚。今吴用若是在招安之事上擅作主张,坏了全伙招安的大计,两罪合一,定要重责不饶。
吴用登即变色,不敢再说。心中暗想:“这厮见我上次不需经他号令。便能调动许多兵马下山,已经存了忌惮之心,莫要给了这厮口实。反来降罪于我,到那时可无处喊冤。”当即作恭谨状,谢过了及时雨大哥的仁义,自出帐回本寨去,暗地使人下山去问萧让消息不提。
却说宋江,在山寨度日如年,只盼高强那里使者到。过了两年,不,是两天,山下有人飞奔上来。说道山下酒店接了几个人,道是济州府张叔夜的使者,求见大寨主宋江。
宋江闻言大喜,知道是那话儿到了,忙叫好生接上山来,一面擂鼓聚将,升帐忠义堂。等到那人接上山来,宋江见了暗吃一惊,心道衙内好大胆子。竟派了这人出来!
你道是谁?来人一身轻袍,神情潇洒,相貌俊品,举止得宜,任人见了都不由得生出一种亲切感,正是燕青燕小乙。
宋江所惊者不是为别,这燕青前几日才在泰山岱岳庙前化名张小闲打翻了任原,几万双眼睛看着,这其中几双眼睛现在就在忠义堂中,若是被人认出来,联想到我宋江身上,如何了局?其实宋江这纯粹是做贼心虚,就算朱仝雷横等人能认出燕青就是当日打擂的人,又能查出他和高强地关系不同一般,却也万难想到宋江当天在混乱中一时失去踪迹,竟会是与高强联络;更何况燕青当日打擂时,围观的众人又没有望远镜,能看清他面目的人恐怕不算多——若是燕青现在脱下外袍来,将那一身花绣露出来,只怕被认出来的几率还得高一些。
燕青向堂上宋江唱了一个喏,又团团一揖,曼声道:“某家燕青,今受大名府及京东三路招讨司高相公之命,特来招安梁山诸位好汉,有高招讨书信奉上。”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一旁的小喽啰。
宋江接过这信,却不忙看——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开始念自己的台词:“兀那燕青,既是招讨司之官,为何适才山下报称乃是济州府的使者?”众头领刚刚进到忠义堂,都是现在才听说济州府张叔夜地使者上山,前两天宋江说梦决意招安的情景犹在眼前,一听与张叔夜有关,俱都关切。
燕青微微一笑,道:“宋寨主请了,这一场招安之事,本是出自济州府的上奏,官家览奏之后,深觉有理,方才降旨饬令我招讨司商济州府奉行招安,因此某自称济州府使者,也不为错。”
众头领一听说是张叔夜上奏招安,轰的一声,都议论开了。原本梁山甚有纪律,忠义堂上这样的正式场合不大会胡乱喧哗,不过宋江前日那场戏演的太好,众头领印象深刻,对于招安和张叔夜的联系已然深信不疑,现在见到来人这般说,果然招安是应在张叔夜身上,不由得对于宋江这一梦的灵验更为信服,做梦都这么灵,显然是天星下凡无疑,众头领望着宋江的眼光更增几分景仰。
宋江对这样目光的变化自然了然,心中暗自得意,对高强更添几分敬畏。这时先点了点头,而后拆开燕青所带地书信来看。看信时宋江一言不发,脸上表情运足,瞬息百变,将平生地演技尽数用上,忽怒,忽喜,忽惊,忽忧,那张脸像演川剧变脸一样换个不休。
他这般做作,当然是作给人看,观众就是下面站的这些头目,要知道招安这样的大事,关系到梁山每个人的命运,在场的人哪里能不关心?即便是吴用这样另有打算,或者公孙胜这类心里笃定的,却也要加以关切。
宋江将信看罢——其实是演完了——抬头向燕青问道:“兀那使者,我山寨与你家招讨战过数场,彼此胜负未分。怎的便说招安?难道我山寨怕了你不成?”
这话一出,那些已经在下意识里接受招安的头领都有些发楞,雷横便偷偷问朱仝:“哥哥,宋江哥哥前日信誓旦旦说要招安,为何今日来了使者招安,却又说这等话?”
朱仝较有谋略,一捋长胡子,小声道:“兄弟。你这就不知了,宋江哥哥这等说话,才是道理。你想一想,纵然朝廷要招安我梁山,可是到底如何招安,招安后授予何等官职,咱们又得多少赏赐,以后前程如何,都得和来使一一相谈,这其中只要退一步。往后咱们大伙的日子便难过得一分。宋江哥哥这般说。正是向来使显示,我梁山并非没有自保之力,朝廷若要招安。须得拿出点成色来,这才是谋事之道,宋江哥哥果非凡人也!”
雷横听了大为叹服,周边几个头领也听到了朱仝这话,暗中对宋江都挑大拇指叫好。
单看燕青,不慌不忙:“我招讨司与梁山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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