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战了几场,确乎胜负未分,听说梁山有大将花荣,智勇堪夸,我招讨相公也曾听闻。不知花头领现在何处?”
忠义堂里众头领一听,齐齐变色,燕青这话分明是挑衅啊,花荣都死在官兵手中了,现在拿来说事,不是明摆着说梁山不是官兵的对手么?当时只听忠义堂中呼喝连连,呛啷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头领都将刀剑拔了出来,目光只看宋江。只消及时雨一声令下,立时将来使剁为肉泥,再与官兵重新开战。
宋江却向堂下一摆手,示意慢着,向燕青冷笑一声:“我花贤弟如今何在,来使可是急于探知?花贤弟的去处离此不远,若是来使想去时,我这里相送一程,却也方便。”众头领听了宋江这话,大声叫好,这等绵里藏针的话,比之喊打喊杀高明太多,无怪乎人家能作几万人的老大了。
燕青却洒然一笑,道:“不劳梁山诸位好汉相送,某家动身之前,刚见过花头领来,花头领还有一封信,托我转交宋寨主足下。”
这乃是活生生的“鬼话”,梁山众人一时都呆了。宋江却依旧稳如泰山,只是语声微微颤抖:“呈上我看!”这语声的颤抖恰到好处,于故作镇定中现出惊诧和关切来,的是神作。
燕青心中一面感叹,一面却想:“如此城府之人,纵然不会将衙内的隐秘泄漏出去,他招安后手握如此重兵,久后也必定妨碍衙内大事,岂可不杀!”袖中又取出一封书信来,交给小喽啰。
宋江接过,这封信显然甚短,但宋江的神情全是一片激动,而且越看越激动,看罢将那信紧紧握在手中,举拳向空中用力一挥,叫道:“天可怜见!我花荣贤弟竟然未死,刻下正在官兵大营之中养伤!黄天在上,我兄弟但得重聚,宋江设三百六十罗天大瞧,祷谢上苍!”
众头领听了一片哗然,内中张荣与花荣最好,花荣已经有意将自己妹子许配给他,结成郎舅之亲,当日花荣断后之时,张荣并没在场,若是在时,这人定是跳船游水也要去和花荣死在一处。而今听说花荣未死,又有信来,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三步两步抢上来,伏到宋江案前连声问:“哥哥,此话当真?”
宋江不答,双目流泪,将手中书信递于张荣。张荣接过看时,他与花荣交好,自然认得花荣的笔迹,只看了两眼,见字迹用词语气无一非花荣手笔,情知此信是真,禁不住仰天大叫一声:“花荣哥哥,竟仍在世!天开眼,天开眼呐!”语罢,双眼中泪水直留下来,伏地大哭,对天连连叩首不已,只几下,额前已经流出血来。
张荣素来性情爽直,和花荣的交情又是人所共知,他这样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哭的如此伤情,便是铁人也要动容。何况在场众人多有与花荣交好,纵是交情平常者,也敬他武艺高强,为人义气,当日闻知其死讯时,谁不落几滴泪,骂两声“老天不佑好人?”因此听得花荣尚在人间,忠义堂里一片沸腾,有哭地有笑的。一时竟没人去理会燕青了。
吴用在一旁却已经呆了。他这日已经得了萧让那里传来的消息,得知杨戬应允上奏招安,料想这监军是可以直通官家的,招安大计必然得售,自己的前程也有了指望,那是何等地兴奋?恰要向宋江去邀功,趁便将招安地事权揽到自己手中,不想立时接到了济州使者前来的消息。
若是宋江从别人那里先行招安了。他吴用岂不是一番心思,尽成画饼?不但如此,业已许了杨戬地功劳也落空,少不得要被这位入内内侍省都知记恨,以他招安之后地武阶小官,顶多不过七品,若是被杨戬这么一个大人物整天惦记着,他还能有什么前程?保命都来不及了!
因此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刹那,吴用便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必要将宋江这次招安给搅黄了。让招安的轨道回到他吴用的轨道上来,回到杨戬的轨道上来!其实,此时吴用的心中。未始不生出一丝悔意:早知朝廷会主动派人来说招安,何必搞那许多事情?如今这正叫做骑虎难下,往前一步纵然遍地荆棘,还有一线生机,若向后一步,死无葬身之地!
自打上堂来的那一刻,吴用就在想着要如何寻个岔子,搅了这次招安谈判。不过宋江从一开始摆出地态度就非常得体,他也挑不出毛病来,只得权且隐忍。不想随即说起花荣之事。来使居然主动挑衅,吴用心中大喜,还道使者过于狂妄,群情激愤下,若是自己再加油添醋一番,宋江下令斩使立威也有可能的。哪里知道,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来人反手变出一封信来,花荣居然没死!这一下。梁山众人心中被花荣之事挑起来的怒火,顷刻间尽皆成了欢喜和庆幸,连带着对于来使地好感也必定大增,他吴用哪里还下的了口?
吴用又惊又怒,饶是他智多星名闻一时,这时候也是苦无良策。好容易想到从这封书信上找出点岔子来,张荣却一把将书信揣了起来,叫道:“诸位哥哥,这封信小弟要拿去与花家妹子看了,她这几日思念哥哥,以泪洗面,眼见得一日瘦过一日,性命便在顷刻!小弟救人要紧,诸位哥哥见谅!”一声喊过,揣着信就向堂外跑。
吴用一个没赶上,宋江已经哈哈大笑,脸上犹挂着泪水道:“张贤弟且去,救你那没过门的花家妹子要紧,愚兄这里用你不着!”众头领见此,也都大笑,有些人笑出了眼泪,有些人却把脸上的眼泪都笑的没了。花荣既然不死,张荣这婚事便有了着落,也难怪他跑的这么快。
吴用在那里只是跌足,急的犹如热锅上地蚂蚁,眼睛死死盯着来使,脑子里飞速转着,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哪知他这里盯着燕青,燕青若有感应,忽地向他这里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却向堂上宋江道:“宋寨主,我家招讨相公当日在阵前见花将军智勇足备,心中爱惜,因此命人救了花将军下来,不但延请江南建康府神医为他诊治,更亲奉汤药,这才救得花将军还阳。”
宋江听了,转下案来,向燕青深深一揖作礼:“荷蒙招讨相公救命之恩,我与花荣兄弟义为兄弟,情同手足,花贤弟若是不在,宋江义不独生!招讨相公救了花贤弟,便是救了我宋江一命,如此大恩,不知如何谢得!”
这话着实肉麻,在场虽然大多感激,除了宋江再没有人能说地出口。燕青就着话头,上前拉住宋江笑道:“宋寨主何出此言?我家招讨相公虽说朝命在身,不得不出兵与梁山对敌,其实深知山寨多有豪杰,俱是心怀忠义地朝廷赤子,所以啸聚山林者,乃是括田所官吏不当人子,滥施淫威所至。因此纵然对敌,也不欲多杀人命,济州张知府这招安之议,也是深得我家招讨相公之心,一并向官家进言,这才有御笔降下德音,准予梁山招安。”
宋江忙道:“若说高招讨这份威德,原叫人钦佩,但不知我梁山十万之众,朝廷待如何招安?”这是要紧问题,不得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