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事成之后情愿以燕云各州为谢。这等事当然不能单单指望宋使,须得自遣使节前来定约,奈何之前的两任使节,张琳罢官。耶律余睹叛逃,萧特末又被大宋软禁不遣,如今竟是连一个愿意出使地大臣都找不出来了。天祚也算是绝地,竟将国书封好,命自己的亲随耶律孛迭携了,随大宋使节一同南来,道是依旧以驸马萧特末为使,依照国书指挥商议定约即可。
叶梦得两番出使。都是久留才归。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将天祚所托俱都承诺。反正他只是传达而已。由于道路不境,大队人马走地小心翼翼,经受了多少苦楚,直到五月中方到了虎北口关下,此处已是大宋疆界,密云守将朱仝不敢怠慢,遣兵将叶梦得并辽使耶律孛迭等人接入关来,以礼送往燕京,可怜叶梦得一行入关之时,个个伏地大哭,只道此生再也不得踏上关内土地了。
消息传到汴京,又是一阵骚动。宋人自澶渊之盟以后,虽说对辽国是持敌国之礼,然而事实上是一直被这个北方的强邻压的喘不过气来,岂知如今不但一战收复燕云十六州,辽国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反而主动遣使求和,一时间又是一阵谀词潮涌,不在话下。
按照朝野地主流舆论,是要见好就收,反正燕云都收回来了,就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君臣丰乐,岂不是上上大吉?这也算是当时士大夫阶层的社会理想之一了。
然而身为谋国之臣,高强自然不能接受这样因循苟且的理论,打燕云之前你们都说不要打,大家要热爱和平,结果打完以后的推恩滥赏,一个个都毫不推辞;如今打胜了,正是乘时进取,底定北疆的大好时机,却又跳出来说不要再打了,已经打够了……是何人哉?
这日群臣朝议,议的便是这北疆大计。那左相何执中近年来病情日重,已有诏许不须至朝堂视事了,今日却也强起病体,来到殿前,赵佶见到老师辛苦,便以九五之尊,下丹墀相搀扶,何执中感激涕零,君臣作惺惺相惜状,群臣跟着感慨赞颂一番,而后方始开始议事。
当有叶梦得出班来,奏明前后使辽始末,并说及辽中虚实等情。他本是文学侍从之臣,言辞便给,这两次出使又着实吃了些苦楚,所谓真情实感,说到动情处伏地大哭,殿上诸臣皆为之泣下沾襟。
高强听的心不在焉,这些东西早就经由北地的细作探明了报于他知晓,他此时目光却时不时溜向殿角,燕青在那里端坐着奋笔疾书,正在尽他史官地职责。
“小乙这史官作的,倒也似模似样,若是换了本衙内,这一手毛笔字要写的又快又漂亮,杀了我头也作不来!只是据梁师成所言,赵佶近来几乎每日都会提到燕青之名,圣眷之隆一时无两,按照赵佶的脾气,小乙这史官看样子也是当不长,不晓得哪天就要升上来了。”他正在那里发呆,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眼角一瞥之间,却见童贯正迅速地将目光收回去,心中不由得一凛:“高强啊高强,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小人挚肘,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此时叶梦得已经说罢,将辽主答复地国书奉上,自己退到一边。赵佶看罢辽主国书,以之宣示群臣,遂道:“今我师一战而下燕云,辽主震恐,奉表请和,该当如何酬答,诸臣其廷议之。”
现今站在殿上的,平燕功臣高强和童贯二人俱在,他两个不说话,旁人怎好开口?而童贯业已致仕,今日是特旨登朝议事的,他也不会先开口,于是众目睽睽,都看着枢密使高强。明知现今自己的处境敏感,此时却也无可推辞,高强便即闪身出班,手捧朝笏道:“官家容禀,前日有辽东常胜军主郭药师送款,言欲以其辽东之地内附。臣访查古籍,以为汉时北塞之所以为固,皆因有塞外三郡为之屏藩,所谓辽东辽西右北平,乌丸三郡是也。今燕云虽复,塞下不安,倘得辽东之地为之羽翼,则燕地可得而守,不然,臣恐北虏渐安之后,燕地难免战火连绵。今辽主虽云讲和,其意盖欲暂息兵戈,且借国朝兵力以安其本国而已,殊非出于本心向善,一旦国中安定之后,必思复夺燕云,不趁今日底定北疆,则贻日后之患。前朝一弃河湟,便须数十万兵方可收复,可为明鉴,伏请官家圣裁。”
所谓弃河湟者,乃是哲宗初即位时元佑群臣秉政,所谓元佑更化,一反熙丰之法,就连神宗时王韶所开辟地河湟各州,群臣皆以为地远势险,须得驻扎大兵,粮饷转输又不易,靡费朝廷钱粮无数,索性弃守各州,将千里山河拱手送给了羌人。本朝王厚与童贯开边,其实就是收复了这些过去业已被宋军占据的旧地盘而已。
赵佶这一朝是新党得势,又成功收复了河湟等州,自然轻饶不得旧党的元佑诸大臣,因此编订奸党名录时,这擅弃河湟也是旧党的罪名之一,当然这等弃守千里国土,也委实是大罪一件。如今高强提起这件旧事来,群臣亦皆惕醒,莫要今日乱说话,他日秋后算帐起来,也将自己打入某某奸党之列,想想苏轼、吕大防、文彦博等人的子孙至今都不能作京官,委实可怜,不由得个个缩头。
收复河湟,与收复燕云,同为徽宗朝两大武功,因此高强将二者并列,赵佶也听的入耳,便点头道:“辽东之土,汉唐时皆为我中国之地,迨唐季兵乱,契丹始大,辽东通中国之路道绝,遂没于契丹,其情实与燕云一也。今燕云已复,辽东复遣使送款,据朕览其上表,彼处人心颇思中国,想乃唇亡齿寒之意,朕甚悯之。”
他这一开口,便是定了调子,群臣中多是没主意的墙头草,哪里敢出来擅自议论?
然而今日之朝堂,却与高强出兵燕云之前不同了。不同者之一,左相何执中病体渐重,眼见不保,这大宋首相的位置人人眼红,个个不让,都想着要上位,于是自然要竭力找机会表现自己,这便是不稳定地因素;不同者之二,有一个人功劳既大,地位又是超然,纵然说些逆耳之言,对他自己也是无伤大雅。何人?新封广平郡王童贯是也!
这不,童大王见高强一言,圣躬附和,一时间万马皆喑,要紧出班奏道:“官家所言,诚为圣断,体念辽东与燕地百姓如同中国赤子一般无二,料想彼等百姓若知官家此心,定当感恩怀德矣!顾臣前承朝旨,按兵巡边收复云中,已察觉辽国势衰,群下离心,殊非之前大敌可比,以臣之见,何若一举与辽国绝交,纳辽东降人,复遣大兵与女真练兵,索性灭了契丹,为太宗皇帝报仇,方显我中国威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