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好像认得你。”我边说边摸摸脑袋:“我是在报纸的车祸专题上见到你的照片的,没想到你没死。”
对方的表情很困窘,那澄澈的眸子突然就垮了下来,她的世界瞬间是朦胧。
“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我把我的感情向她倾泻:“我是李琦和章师的弟弟,我们三人的父亲都是同事,所以他们的死,我的身体也像是让炸弹拆得四分五裂。”
零星记得自己只有和他们两人在一起时,会像个正常的人,笑容满面。济南这个城市,我们走过它的每一角落。
李织旎,他拥有很久都不曾想起的记忆。他是一个选择了失语的孩子,所以从不曾天真活泼。
“我不认识什么李琦章师的,所以,我们不可能有过交集。”
“你是虞囡茹对不对?”我大胆的用手捏住她的下巴。
她对我的不讲理特别反感,一拳打在我脸上。
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呢?
只有沉默吧,像花瓣落在地上一样,静静孤零。
她突然说:“别提了好吗,虞囡茹死了。”她抬起头,我见到她的软弱无力。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三人死的很奇怪?”我把手交叉在身前,用坚毅对准她的柔弱。
“那你又知道关于我姐姐意外身亡的什么事情呢?”她边说这话,边离我远去。
“等等!”我冒失地拽住她。
“松手,我还要高考呢!”她力气挺大,竟然能在我的手掌中逃离。要知道我们这练体育的每天都要经历力量训练。
“你是虞囡茹的妹妹吧?”我问她。
她突然昂起头,指着自己的脖子:“看清楚我是个男的。”
…
偶尔吹来的风,袭一股凉意,沁着我的眉尖。
流年里的叹逝,是我们不可抗拒的。如同日升日落,花开花谢。
他指着自己的脖子,明显的喉结随着空气在口腔的淤回不断上下摆动。
“那你有没有兴趣知道关于你姐姐的事?”我拦住他想走的步伐。
“我还要考试,”他的手掌推在我的胸口上,我绷紧身子,纹丝不动。
我笑了笑:“我也高考。”
他不再理会我,径直离开。
“喂!”我在他身后大喊:“我叫李织旎,你可以从网上搜到我的博客!”
他摆摆手,不知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又骑上我的车子,与马路上的沥青竞速,企图超越它延展的尽头。
还有微微的风,供我沐浴一番我所向往的清凉。我穿梭于车与车之间的小空间,在汽车尾气降临在我的肉眼之际,我离它愈渐遥远。
考试之前,给张莹打了电话。
我告诉她,
“我们拥有未来。”
…
笔尖在试卷上点缀一抹抹秀丽,让空白的纸张羽翼丰满起来,充上生命的佐料,从窗口里放飞,踩在白云上了望未来的旖旎。
每当考试濒临结束时,我会检查试卷。
嗯,我叫李织旎,我是一只尘封在冷库里的沙丁鱼。
…
头顶的风扇,以我享受不了的猛烈吹乱头发。鼻尖一阵敏感,好像要告诉我,我要感冒了。
这是我这一天最后的收获,一个紊乱内心的收获。
考试结束后,独自一人踉跄在世界的角落里,推着单车,四周望去,全都是生机勃发的色彩,一辆车子在我面前急驰而过,碾过地上的石子溅向马路中央,从空气中割开的宁静里,刮出一窝凉爽。
车子里露出脑袋,是个40岁左右的西装革履男人:“你不要命啦!”
我攥紧拳头,又将手伸展开,从车锁中拔出钥匙,在他的车上划了长长一道。
我对他笑笑:“我还真是不要命的主儿。”
见着男人掏出电话,我迅速跨上单车,消失在汽车尾气弥漫的喧闹间。
到了家还不忘回头瞧一眼。
炙热的六月,火红燃烧起狰狞的大地。而我掏出钥匙刺入锁芯的一刻,仿佛听到了冷库里空调冰冻上沙丁鱼身体的僵硬声。
打开门,屋里的孤零和飞灰的尘埃在眼球里旋转。
我回家了。
父亲去了叙利亚出差,母亲依旧到教堂做礼拜,那只过生日送我的乌龟,已经很久没有把壳翻过来……
5
房间里的温度,和外界如同不在一个季节,我甚至没有胆量在六月份冲上个凉水澡。
第一天考试,到处是新鲜感,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解父母放肆般的狂欢。
淋头喷出带有热气的细水柱,我把身子湿润,任凭有些烫人的热水在脊背上吻下一大片的红色。
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一个数学题的正确解法。
“唉!”在心里默默叹气,记忆里又翻出李琦哥和章师哥的放荡不羁。
今天遇到的那个秀气男生,留给我一个摆手的背影。如同十字路口的红灯,抗拒我的呼喊。
…
给身子喷点香水,从母亲藏钱的橱子中抽出张红色钞票,塞进口袋里。
站在镜子前,一边打扮着发型,一边给莹儿打电话:“考得怎么样?”
“挺好,难度不是很大。”她不屑的口气。
“哎呦小丫头,你就不能谦虚点?”我抹上发蜡,打造自己的容颜。
“就因为你太谦虚了,所以我要替你嚣张些,别让人欺负了。”
此时已经把头发弄好,肚子抗议地咕咕叫:“那个…莹儿,我去找你吧,我还没吃……”
她在电话对面打断了我:“不用了,明天考英语我还想多背几个单词,我又不像你天天和外国人打交道,高考这么简单的卷子你肯定满分。”
因为经常参加国际比赛,所以我的英文很突出。
听见她这样的话,像讽刺一般:“我们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喜欢你这样对我!”我朝她吼了一句。
那边传来了忙音。
张莹挂了我的电话。
我愤怒地咬了咬牙齿,把手机举高头顶,可是,终究没有敢摔坏它的勇气。
不知这是我们相识的17年来,第几次吵架。
而我,今天过十八岁生日。
手机举在头顶,如同一只会动的精灵,用哀求的身体抽动博得我的同情和怜悯。
我歪倒在床上,把刚刚弄好的头发抓乱,身上还没有擦干的水珠寄居在床单上,渗透在布帛中间,形成一片心形的阴暗。
翻来覆去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供心脏跳动,那么多的汹涌哀愁水银泻地般泼撒到仅仅可以承载自己思想的头脑里。
我口中唱着那首最简单的歌———《祝你生日快乐》。
也许,这个世界最孤单的角落,是留给我的。我的诞生,早已注定要畏手畏脚,用发抖来承诺上帝,没有失去他恩赐给我的生命。
我在冷库里,听到的是静寂里挖割灵魂的声音……
看着自己的灵魂不复,瞪大双眼,张开嘴巴露出细小的牙齿。
孤独的沙丁鱼。
…
命中注定,18岁的生日,是用一个空隙的黑暗围成的。
或许,黑暗之中,有人拥有锋利的剪刀,把我剪成一段一段,分尸,然后成为他手里的拼图,消遣他的时光。待到天明,他已经将我拼起,注入生命。我睁开眼睛活动手脚,以为还是原来的我,但现实是,我被剪刀划得支离破碎。
…
睁开双眼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皱皱地翻转了一夜。
抹了把手巾,骑着车子刚好赶到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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