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往

    “唔…我是怎么了，竟就这样睡着了…”她单臂撑起昏沉沉的头，揉了揉眉心的泪痣，耳畔一直有一种“咚咚咚”的似是敲击木鱼的声音，眼前有些朦胧，一扇门隐在不知何处升起的炉香之中，她缓缓起身靠近它，轻推木门，目光所及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并不冗长的甬道，被浓墨般的纯黑包裹着，金黄透过精致镂空窗棂闯入暗的世界，分不出清晨或是黄昏，只觉景象过于凄美。

    不远处隐约传出咕噜咕噜的烹水声，一步一步，伴着指腹轻划纸糊的细微摩擦声，她穿过光束，茶香和淡淡药香萦绕鼻尖，眼前隐约有一面足以遮蔽屋内大部分光景的绢素曲屏，借着微弱的白光，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不甚清晰的透于屏上，她正欲靠近观之，却听得煮茶声倏然而止，一女子兀的笑出了声，惹得她步伐一滞。

    “来，尝尝这早春祁门红茶。”那女子起身为对座斟上一杯。

    “早听闻这祁门红茶十分难得，须从皖境内运至此地，又逢这兵荒马乱的……罢了罢了，你说罢，这次又是托我做什么?”另一女子浅尝一口，轻放于桌上。

    “如何也瞒不过你，”那女子浅笑一声，“是关于一个人，她…唤作摇情……”

    “什么？”她与那对坐的女子皆是一震，几乎是下意识想用手去触碰屏风，却不知怎的，耳边女子的声音渐渐模糊，只忆得那女子的最后半句便醒了。

    “你我可是忘年…”

    咚咚咚……“姑娘，已是辰时，该用早膳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碎了她的眼中景，只觉眼前一黑，睁眼时眸中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她的脸枕在臂弯处，桌案前堆的尽是书籍花笺，身下是一张米色镶金信纸，纸上是以簪花小楷誊写的一段戏文。

    她晃了晃神，一起身，素布杉自肩上悄然滑落，记忆仍是沉浸在刚刚所见之景中。

    “姑娘，我进来了…”女孩见衣服掉落，旋即捡了起来，微微抖了抖，理顺了收在臂弯里，“今日是姑娘的场子，方姨正催着呢。”

    是子芍啊…红绡揉了揉眉心，只觉头昏沉得很，似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听到今日还要唱台，便忙得起来对镜梳妆。

    镜中的女孩面容青涩，一双柳叶眉高高挂着，杏眼溜圆溜圆的，带着几分稚气，额间一颗泪痣又为她添了几分成熟感。小女孩嘟嘟嘴，艳红的唇便撅成一团，却是把自己逗乐了。

    窗外一道人影掠过，是方姨来了！她手忙脚乱的自己上妆，拿了脂粉胡乱的涂抹。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搁这儿画花呢？”方姨忙得错开她的手，耐心地为她净面、上彩、戴网、贴片、梳头一气呵成。

    红绡偷偷瞧着为她上妆的女人，今日是一身素青旗袍，头发也是特意卷过的，新潮又时髦，像电影里的摩登女郎。她忍不住道：“方姨，你真美。”

    方秋芸愣了愣，笑道：“你也美呢，小花猫。”说完还刮了刮她的鼻子，顺手支起了木窗。

    瞬间，细碎的光零星的洒在妆台上，金黄的叶在空中斑驳着光影，本是清晨时分，却给人以落日余晖之感。让人不知该惜，还是该叹。

    往外看去，一方不大的空间，先是双层四合院的建筑映入眼帘，古式的亭台楼阁，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院角一颗银杏树，树体相较于这精巧的别院实可称为庞物大物，粗壮的虬枝盘根错节的卧在黝黑的土壤中，如一条正在沉睡的卧龙。

    红绡喜欢阳光洒在脸庞的感觉，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一如在故乡之时…

    可自己的故乡却早已经被一场大火吞噬，第一时间，浓浓的伤感涌入心头，朦胧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