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齐太君伸手虚压,阻止了二老爷,“你想将他们赶出去无非就是怕太后降罪。但是这京城里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他们两个来了齐家可是瞒不住的。”
二老爷渐渐明白了齐太君的想法,点头道:“您的意思……是留一个应付太后?”
齐太君点头又摇头,“差不多。而且……虽然机会渺茫,但是万一你那妹夫又翻盘了呢?留下一个总是好的。况且她一个女孩子,目光短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大老爷还惦着那美貌的小妇人,焦急道:“若是我那妹夫真能回来,留下儿子不是更好?”
齐太君跟二老爷一起瞪他,似乎都明白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老爷笑道:“他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哥哥,”二老爷调侃般叫了一声,笑道:“你想想,太后的侄儿都不见了,这说明什么?廖将军粮草已经短缺到连一支保护太后侄儿的军队都抽不出来了,他对上善骑射的西戎大军,还能赢吗?”
“这……”大老爷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么解释很是有道理。
齐太君皱了皱眉头,道:“去收些粮食回来。过两日消息传开,粮食怕是又要涨价,眼下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派人去咱们庄子上说一声,千万不能叫流民冲撞了粮食。”
一听这个,大老爷忽然道:“若是廖将军不敌,西戎大军打了进来……”
几人齐齐打了个冷战,二老爷摇头道:“不会不会,我都听他们私下里说过好几次了,西戎大军是没能力打到京城的,再说他也经不起这一路的损耗。最多抢去边关几座城池,占上些耕地,再要些粮食人口等等,就会回到西边去了。”
大老爷叹了口气,道:“万一……要收购的可就不止是粮食了!”
“咱们这家大业大的!”齐太君咬牙道:“你们两个去清点府上男仆人数,我叫她们几个整理库房,看看还缺什么,整理个章程,明儿就开始采买!再去田庄上调些孔武有力的男仆来!”
两位老爷起身,行礼之后便一起退去,因着又有这等火烧眉毛的事情,再加上大老爷也害怕太后万一要降罪什么的,暂时歇了去寻那美貌小丫鬟的事情,老老实实去了外书房,将手上的东西齐齐理了一遍。
他们两个离开,瑛絮端着碗清热解暑的绿豆汤进来,齐太君看了一眼就不想动,又歪在了那里。
瑛絮也不言语,默默的陪在一边。
半晌,齐太君像是缓过劲儿来了,道:“明天你带着人,把她从我后院搬出来。”
瑛絮知道这说的是依依,齐太君后院里头可就住了这么一个。她眉头皱了皱,柔声问道:“跟她怎么说呢?”
齐太君一拍桌子,“她外祖母看她不顺眼还要有什么理由?她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的,我叫她住哪儿她就得住哪儿!”
瑛絮小心拿了美人锤给齐太君捶腿,等了片刻才道:“不如说她一个人在后头住着怪冷清的,您怕她一个人寂寞,叫她搬去跟姐妹们住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还热闹,您看这样如何?”
过了许久,齐太君才嗯了一声,叹道:“你看着办吧。”
瑛絮应了一声,不多时方妈妈回来,道:“他们两个中间去了药铺,之后便去了公主开的客栈。”
齐太君叫了两声“好!”,还想吩咐什么忽觉头疼欲裂,知道不能再撑下去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收拾收拾睡了。
玖荷扶着陶行出了齐家的大门。
陶行还彷徨无依,站在街头有种无家可归的凄凉,玖荷不过左右一看,便扶着他往前走了。
“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陶行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凄凉,他走了两步又道:“我早先无聊的时候也看过两本游记,据说寺庙周围有些无主的屋子可以借宿,只是天色已晚,又要去哪里寻这寺庙呢?”
一路从齐家冲了出来,爽快是很爽快,但是里头不免也加了一两分的忐忑还有气愤,只是被陶行这么一说,玖荷又觉得有点好笑。
诚然冲出来是冲动,不过自打她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之后,就起了带着行哥儿出来的念头,她又在京城住过这么久……上辈子那一家三口差不多都是她养的,又怎么会——
“不会住寺庙的,”玖荷笑了笑,“我们住原先的那个客栈。”
陶行下意识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又冲玖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陶行想接玖荷手里的包裹,没想被玖荷躲了过去。玖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点心疼,道:“得先给你找个大夫看看,伤口也得重新包一包。”
一瞬间陶行神色有点黯淡,“我给你找麻烦了……”
“谁能想到她在这事儿上还能耍滑头呢。”玖荷忙安慰了一句,忽又叹了口气,看着陶行不免又有点心酸。
这样一个少爷,虽然有个好心肠,可是真的能在外头一个人生活两三个月吗?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不行也得行了!
她拉着陶行拐了弯,往京里有名的百草堂去了。
虽然天快要完全黑了,不过京城晚上别有一番热闹的场景,是原来在平兴镇看不见的,陶行跟着她一路走街串巷,虽然有点疑惑怎么她这么熟,但是转念就将这个念头抛到了一边,分了几分神看着路两边的小摊贩了。
这间药铺叫做百草堂,是廖将军的母亲开的。
虽然……玖荷两辈子都觉得将军府这一位当家做主的夫人有点奇怪,甚至将军府那有点乱糟糟的样子也多半是因为她,但是她心善是真的。
上辈子孙氏拉着她栽倒在这一位夫人的轿子前头,虽然一看就是假的,但是这夫人还是可怜她孤苦无依,让她去了将军府做事……就是最后——
玖荷不由自主又皱了皱眉头,拉着陶行进了药铺。
天色已晚,药铺正要打烊,里头不过一个做堂的老大夫,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药童抓药,看见两人进来,老大夫抬头一眼,就道:“这小哥……”
玖荷急忙拉着他坐下,给大夫看了伤口,大夫又闭眼凝息号脉。
不多时他睁开眼来,道:“这小哥底子倒是不错——”
听见这半句,玖荷不由得心里一紧,果不其然,那大夫后半句就是,“只是这损耗的也太过了一些,若是不好好调养,将来年纪大了……苦日子在后头。”
玖荷抿了抿嘴,觉得自己方才那两下怕是打的太轻了。
陶行才受了许多打击,亲姐姐为了富贵想让他死……就算再怎么找借口,这事儿也是撇不过去的。
再加上陶家前途未卜,对父亲的怀疑……当着玖荷的面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又才从国公府出来……他叹了口气,有点自暴自弃道:“只管了现在便是,将来……将来的事情再说。”
大夫皱了皱眉头,“你们年纪轻不知道,等到年纪大了,是后悔都没机会了。”
如何不知道?玖荷上辈子活了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知道年幼只是不好好保养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
她猛地一晃脑袋,瞪了陶行一眼,对那大夫道:“您给他好好看着,该吃什么药就吃,我一定盯着叫他全都吃了!”
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伤口,转身去柜台里头取了一盒小药膏,又叫小药童取煮开了的山泉水过来,对玖荷道:“你手细,眼神也好,给他洗了伤口擦些药上去。”
小药童取水还没回来,店里又进来两个客人。
看着年纪都不大,为首的小公子看着才不过十五六岁,一脸的傲气,身后跟着的那人看着稍稍年长两岁,却一直弯着腰,焦急着脸,不住小声低语道:“天都黑了,该回去了!”
为首的小公子一把打开扇子,扇了两下转头训斥道:“这不还没宵禁吗?”
大夫抬头看了两眼,玖荷也回头看了两眼,这小公子一看就是世家子弟,而且脸色红润,肯定不是来看病或者买药的,多半是不知道寻了个什么机会跑出来看热闹的。
果然等那小药童取了泉水过来,去招呼那小公子之时,小公子道:“不碍事,我就是闻见药香味儿进来看看。”
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玖荷拿小勺盛了泉水刚淋上去,就听见陶行倒抽一口冷气,手也朝后缩了缩,玖荷又气又急,不由得喝了一句,“现在知道疼了?自己下手割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陶行抿了抿嘴,一言不发把胳膊又往前伸了伸。
“自己割的?”
玖荷耳边忽然有人说话,她正全神贯注,被这么一吓,手上抖了抖,连水都洒了,她转头一瞪,见那无所事事的小公子正在她身边,低头看着陶行的胳膊,道:“你下手可真狠。”
“你离远些,”玖荷没好气说了一句,“挡着光了。”
小公子急忙让了让,又将那一脸惊恐,打算上来训斥玖荷的下仆一脚踢了回去,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玖荷另一边,问道:“你也嫌功课太多吗?”
玖荷已经洗好了伤口,正给他涂药,听见这话不由得回头又是一瞪。
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的大夫不由得笑了笑,放下正在写方子的笔,撸了撸胡子斟酌片刻,很是了然笑了笑道:“哪儿是为了功课啊。”
小公子愣了愣,一拍自己脑袋,“对哦,他割的是左胳膊。难不成是为了姑娘?你才多大一点啊?”
玖荷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公子不知怎么就能看出来她生气了,急忙闭嘴。只看着玖荷给他擦药给他包伤口,动作轻轻柔柔的,不知道想起什么来,眼睛里露出点羡慕。
半晌,大夫开好了方子,交给小药童道:“先抓三副,吃完了换个方子。”说完转头看着玖荷道:“这头三副药好说,都是清热去火的药材,三副药加起来也不到一百文钱。”
“他这伤口有日子了,又积了火在心头,等去了火没两日伤口就能愈合,只是后头这补身的药怕是要吃久一点了,”大夫顿了顿,又道:“他这失了血又有气虚之相,方子里须得用些人参当归首乌等药材,加上虚不受补,他又年轻本就体质偏燥,还得用些莱菔子泻药性,这么长久吃下来……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姐姐……”陶行愧疚的叫了一声。
玖荷正听着大夫说,闻言转头冲他笑了笑,摸了摸他脑袋,笑道:“不怕,老夫人给了银子的,再说你都是我弟弟了,肯定要好好看的。”
说完又对大夫道:“麻烦您了,等三日后我再带他来。”
大夫点头笑了笑,正好小药童抓好了药,玖荷又要了一盒药膏,这才结账拉着陶行走了。
只是等他们都出去一会儿了,那一直坐在玖荷身边,后来变成一言不发的小公子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忽然起身,两步就奔出了药铺。
不过出来没看见玖荷,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往自己头上,比照着方才那小姐姐摸过的地方蹭了蹭,只是……他再次叹了口气。
“主子,真该回去了!”
小公子回头瞪了他一眼,有点怅然若失叹道:“朕总觉得……”说完知道失语,这还是在外头呢,忙又换了种说法,“我总觉得……这要是我姐姐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子:好气哦,这是哪里来的野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