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岑琢不由自主走过去,残骸歪头耷脑“坐”在地上,和他的视线差不多齐平,一具“死去”的、连“眼睛”都被拿走再利用的金属架子,在这个对骨骼趋之若鹜的时代比比皆是,岑琢在它身上却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九哥。”
“嗯?”吕九所正琢磨吞生刀,不爱理他。
岑琢伸手去找,没有化学电池组,没有核能发电机,没有明显的动力传动装置,它是靠什么运转的?难道是被拆掉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收回手,手指是干净的,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油污,岑琢惊诧,用力掀开它的御者舱,并没什么特别,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空间,舱内背后右上方是一块有保护板的集成电路,那是它的cpu,也就是“大脑”。
正要关舱门,岑琢不经意一瞥,在cpu反方向的舱壁内侧发现了另一块有保护板的装置,随即愣住了。
“九哥!”
“干嘛,”吕九所烦躁,心不在焉凑过来一看,也愣住了:“这是……双cpu?”
“从来没见过……”岑琢嘀咕,“只是听说有这种技术。”
“战斗骨骼有一个cpu就够用了,弄两个没意义,你看它都被拆成这样了,cpu也没人要。”
“可……”
车间外突然传来沸腾的喧哗声,接着,又有骨骼跺地的巨响,岑琢和吕九所往外走,推开铁门的刹那,一股气浪卷着砂土拍在脸上,岑琢眯起眼,在起哄的人群中看见一黑一白两具缠斗在一起的骨骼。
白的是元贞的转生火,三米二,七吨半,流线型复合装甲,黑的是高修的黑骰子,三米四五,将近九吨,阳光照上去,钢琴漆面一样华丽。
“怎么回事!”吕九所怒吼。
岑琢一偏头,在人群外围看见了刚才元贞身后的那个小工,手上的油污还没擦净,显得一双白手可怜兮兮的。
他在哭,嘀嗒着眼泪抽鼻子,岑琢对他有印象,低级别小弟,总黏糊糊跟着高修,叫什么来着?
“贾……”刚叫出姓,小东西就回头了,看是岑琢,吓得瞪圆了红眼睛,踩中陷阱的傻兔子一样,打了个抖。
铁与血的时代,没人喜欢软弱的人,岑琢也不例外,黑着脸吼他:“哭什么!”
贾西贝呆呆的,抽了两下嘴唇,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厉害了:“我……是我害他俩打架的,是我不好……”
什么玩意……岑琢心里的火腾地窜起来,元贞、高修是他和吕九所的左膀右臂,两人平时关系不错,从没发生过冲突,如果因为这只兔子让他的核心干部窝里反,他真的会扒了那张小白皮!
那边吕九所已经把元贞和高修叫出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冲岑琢喊:“没事儿,小孩闹别扭!”
御者有年龄限制,所以武装社团的干部一般在十七到二十三岁之间,如果是和平年代,这个岁数确实还会吵嘴闹别扭,但现在是乱世,年轻人不得不过早承担起血淋淋的责任和伤痛。
“你多大了?”岑琢问贾西贝。
“十、十五……马上十六了!”
他强调十六岁,与此同时,岑琢在他右侧的额发下看见了接入口,居然是个御者。
“老大。”高修笑嘻嘻过来,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偷偷在背后朝贾西贝招手,贾西贝看见,往他那边蹭了一步,胆怯地盯着岑琢。
岑琢心烦,摆摆手,让他走。
元贞恰好也往这儿来,擦肩时瞟着那小子,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回事?”岑琢问。
“娘娘腔,看着烦。”
岑琢理解:“哦。”
“高修非罩他。”
岑琢无奈:“啊。”
“高修瞎。”
岑琢哭笑不得:“嗯……”
“大哥!”远处有小弟喊,“88号的家头来了!”
家头?岑琢浅浅一笑,回身拦住要和他同去的吕九所:“不用你,我去会他。”
他也没换衣服,还是那件裘皮、那条裤衩、那双拖鞋,啪嗒啪嗒走进用真皮和丝绒装饰的会客室,屋里的男人站起来,客气地叫了一声:“岑会长。”
“坐,坐坐,”岑琢贴得他很近,有点要促膝长谈的意思,“抽烟吗,老王?”
对方年龄不小了,看接入口周围皮肤的状态,快退役了,两人见过几次,只记得姓。
“不了,”老王微微一笑,看进岑琢的眼睛,“昨晚,我们在2号公路丢了一车货,想请伽蓝堂帮忙找找,价码随便开。”
“昨晚,2号……”岑琢自己点上一支烟,用镶钻的那只机械手夹着,头发微湿,透着勃勃的生气,“是不是自由军的车啊!”
老王的脸色不好看,但很快反客为主:“看来找伽蓝堂,我找对人了。”
岑琢大剌剌靠在真皮沙发上,裘皮大衣从肩膀上滑下去,露出底下绚烂的牡丹纹身,老王看见,愣了一下。
“那车货啊,”岑琢直来直往,“我要了。”
老王的脸僵住。
“还有别的事儿吗,”岑琢慵懒地蹭着沙发靠背,眯着眼睛瞧他,“没事儿走吧。”
老王也不跟他玩儿虚的了,自己从桌上的烟盒里拽出一根烟,找火点上:“我发现你他妈挺傲啊,岑琢。”
岑琢噗嗤乐了。
“你妈逼傲个屁,连具骨骼都没有还好意叫会长,别丢人现眼了!”
岑琢不生气,反而把小烟儿嘬得亮亮的:“老王,你这么说话我们的距离就近多了,岑会长、找车什么的,多没意思!”
老王抽着烟等他,等他往下说。
“老子不是没骨骼,老子的骨骼是让人给拆了!”他用机械手指叮叮敲着桌面,发狠地舔了舔嘴唇,“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一身牡丹、拆掉的骨骼、不合常理的傲慢,让人只能有一个联想——狮子堂失踪了三年的牡丹狮子御者。
老王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开玩笑吧……岑会长,从来没听说……”
岑琢突然踹了一脚茶几,理石地面被划出毛骨悚然的一声:“怎么又岑会长了,”他嫌烦地掐熄烟头,站起来,“回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