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像掉进漫天清水中、即将不见的糖。
然后,什么都成了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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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京彻底进了深冬,雪叠了几场,未化时又急急下来。
林红若在秦绛府上住得自在,原本想懂礼些,买处宅子来住,可秦绛如何也不让林红若离开,这一日无需当班,秦绛便去林红若房里,与她共读医书,再说说药理和别的。
丫鬟进来通报:“大人,林小姐,仲公子来了。”
“他怎么来了?”林红若笑着问。
秦绛忙说:“快叫他来这里,多冷的天。”
掀了帘子进门,房中温湿暖热,炉子上坐着“吱吱”叫喊的水壶,茶在桌上,下面人又泡了一壶新的,倒着喝,随时添水进去。
仲晴明穿着蓝色的斗篷,他作揖,说:“见过秦大人,见过林小姐。”
“晴明你快坐下,我和红若昨日才说起你。”秦绛说道。
仲晴明就将斗篷脱了,放于一旁,他在桌前坐了,说:“前日与林小姐在街上遇到,她找买糖的铺子,正好,府上有人从南方回来,带了糖和点心,我拿了些过来。”
林红若听罢,便捂着嘴笑了,她在暖榻上坐着,剥盐炒过的花生,说:“多谢。”
秦绛很快要走了,林红若执意下来送她,秦绛忽然冷声道:“仲公子,得帮红若穿鞋吧。”
她原是喜欢玩笑的,本就说了句逗乐的浑话,可没成想,仲晴明瞅着林红若的脸,微笑之后,真的在榻前折起一条腿跪着,拿起了她的绣鞋。
林红若又惊又羞,直绷着小巧的脚掌,她说:“不用了,秦大人在逗你呢。”
还未转头,便听着了秦绛特有的、很低的笑,她只淡淡道了声:“走了。”
便真的走了。
“怎么真的来给我送糖啊?”林红若问。
她歪着头,不过分内敛,也没多少奔放,是得体的,也有自己的小性子,笑起来了,又瞬时平静下去,在桌旁坐下。
仲晴明答:“觉得你好。”
“为何觉得我好?”
问了这话,林红若大气都不敢出,她躲闪着视线,自己斟了茶喝,她轻抚着胸口,觉得心要撞出来了。
仲晴明说:“在林子里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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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修和陈弼勚回府上时,腊月已经过去了近十天。
谁也没料到家中成了凄冷空寂的样子,颜修甚至想象过和颜幽的对峙,想象如何见他,然后道别,可进门后,只看到在院子里忙着的一位丫鬟,她说:“见过公子,陈公子。”
阴天凄清,灰色的云漫天都是,颜修和陈弼勚再向里走,就看着了空青,是奶娘在抱她。
“二公子在哪里?”颜修问奶娘。
“二公子走了有些日子,这些天都是夫人在药局打理。”
风往人的脸上吹,颜修转脸去看陈弼勚,二人相视无解,颜修再问:“走了?”
“公子,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夫人很快就回来了,你晚上问她吧。”
无人知道萧探晴经历了什么惨事,她上了妆,又整齐地穿戴着,苍白着一张愈发瘦削的小脸,与颜修问了安,说:“公子,即便更盛不在,我还是独自撑住了南浦堂和家里。”
天快要黑了,晚饭还没用,陈弼勚不想打扰颜修问话,便出去,在院里的石凳上坐着发呆。
萧探晴将哭,她弯了腿跪下,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日他从春麒山回来就不吃不喝,后来留了一封信给我,就走了。”
颜修讶异、恼怒,他再问:“信里说了什么?”
“他还留了休书,叫我不必为他牵挂,该带着空青,找个更好的着落。”
“会不会……去枫谷找他师父了?”
萧探晴的眼泪掉了满脸,仍旧跪着,她泣声说道:“他并未说发生了什么,空青还小,我出身贫贱,去哪里寻个好人家?我与他,是在父母牌位前起了誓的。”
奶娘带着空青到门外,却没敢进来,大约是听着了萧探晴的哭声,那小小的一个颜空青也嘶声地哭起来。
颜修出去,接了孩子抱着哄,他在房前的阶上站着,陈弼勚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谁都露不出太愉悦的表情,萧探晴起身出来,还在垂泪,她强笑起来,去逗颜空青,说:“乖乖,乖乖,宝宝,娘在这儿。”
“如此,你也该想开些,”颜修把孩子递给萧探晴,说,“他抛妻弃子,你便要为自己多想想,无需等待与错付,无论你会怎样想,我都要说的,颜幽他专程来春麒山骗了陈公子出去,捅了他一剑。”
萧探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将滞住的视线移向别处,她是别人眼中怯懦的一个,她在颜修处受了一场鲜血淋漓的伤,她又陪着颜幽重活。
她的新命,在尚未成型的时候,再次夭折了。
第二天一早,萧探晴留下一封短信,浅浅几言,淡化离别。
她带着空青走了。
[本回完]
下回说
回风夜舍跪独目人
出塞路得见换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