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中岁月难觉,灯湮曲尽,一觞浊酒饮罢,山雪朔朔,茫然又一年岁。
这年大明崇祯元年,楼府内穿堂二楼,小杨宁裹着厚厚的棉袍,头上顶着裘帽,此刻正手托下巴,望着窗外出神。
一宿风雪,满园如披纨素,还是那株古树,遮盖了大半个府邸,枝繁叶荣,至今尤落黄成阵,叶伴雪落,殊此美景直教人忘忧!
小杨宁尤自出神,听得楼梯有细微声响,回头望去便见阿姊正双手拢袖地走过来,细声道:“这天寒地冻的,还开着窗子?”
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听不出来。“不冷呢,阿姊且慢关。”杨宁见她要去关窗,于是言道。女子身形一顿,拗他不过,转身行至杨宁身边,拉起他的小手握在掌心,无奈道:“好,不关。”
杨宁被她拉住的双手,初时只觉温暖柔软,后来掌心处多了一件硬邦邦的圆形物什,低头一看,竟是个红铜打造的手炉,牡丹花纹,小巧玲珑。
杨宁刚要推说不要,就见阿姊神色一肃,不容置喙道:“给我好生抱着!”杨宁话至嘴边,终是没敢再拂她心意,只得点了点头好生抱着炉子。
女子顺着窗子往外瞅了一眼,心想:“已经午时了,方才路过厨房,却见里面蔬米未动,宁儿平时可不这样。”于是瞧着杨宁问道:“宁儿,是不是今天又痛了?”杨宁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看了后者一眼又未出口。
后者瞧他欲言又止,心下渐渐了然,于是温声道:“你是在担心你大伯吧?”杨宁点了点头,道:“大伯辰时就已出门,至今未归,况且……”女子见他不答,等了一会问道:“况且什么?”“况且大伯年纪大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杨宁就远远瞧见什么,站了起来,等了一会,果然见大伯骑着毛驴顺着林中小径缓缓行来。
杨宁顿时有了精神,撂下阿姊就往楼下跑,边跑边道:“阿姊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饭。”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想征求阿姊意愿的意思,女子回身望去,哪里还看得见人。
檐下,女子帮父亲拂落碎雪,又给除下斗篷,老者于庭前跺了跺脚,边往里走边问:“绾绾,宁儿呢?”楼绾绾一边将斗篷挂了,一边道:“那小鬼自打您去后,就一直在二楼书房趴着等您,饭也不做了,想必这会见您回了,该在厨房忙活呢。”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将女儿拉至一旁,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罗锦帕,叠的方正,老者小心打开,里面躺着二三十颗苍黄色米粒状的东西,只听老者低声道:“为父几乎走遍了县里的所有药房,所得竟不足六钱,而且价格奇高。”
女子一看父亲手里的东西,向来古波不惊的面上竟然一阵失色,道:“这五灵脂虽然珍贵,可是临县便产,这边市面上也不少见,怎么会仅余这些?”
老者也是一脸忧心忡忡,涩声道:“当今外面纷乱,流贼四起,敢出来做生意的行商已经寥寥无几。”老者话锋一转,道:“这些五灵脂省着用能用多久?”女子一阵沉吟,道:“最多用到明年开春。”
桌上摆了四五张盘子,五丝菜卷,菇汤鱼丸,桂花豆腐等有荤有素,半壶老酒,风雪不停。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女子却不常搭话,看着窗外落雪发呆,似有心事。
老者端起酒盅抿一口,叹一口气道:“老天爷不让百姓活命呐,夏天大旱,冬天大雪。”
老者双颊微红,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只听老者自顾自道:“倘若巡抚胡廷宴尚在,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一些,那伙贼寇也断不至成今日之势。”
说罢挟一口菜,押一口酒,重重地将筷子置在桌上:“还有那狗官卓铭川,下令受灾州府的饥民不得进入西安城,那城外饿死,冻死的百姓难计其数。我在外还听人言道,前两日西安城外有那百姓捱不过,聚众冲击了南永宁门,结果那狗官居然下令官军射杀,那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卓铭川也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所禄所俸,皆是民膏。没想到圣贤之下,竟有如此败类。”说完抓起酒壶,也不往杯中续了,直接仰首向口中灌去。
“爹……”绾绾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宁知道大伯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是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枷了巡抚胡廷宴进京之后,宫里二话没说就给下了诏狱。
只是今日这般又是所为何事?
见惯了大伯的和颜悦色,杨宁今天才发现,大伯心中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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