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亥初吧。”
“胡说,我亥正还看见你在外坛!”净盛大喜过望,仅存的一点愧疚之心烟消云散。
“石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瞎话!”李善长怒不可遏,但是又不敢高声说话。他压着嗓门,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胀裂开来。
“我,我怕爹又要骂我睡得晚……”
“石头,”宝通柔和的声音熄灭了快要点燃的火星,“寺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说实话,知道吗?”
“嗯。”石头点点头,“我是子正才回去睡觉的。”
“这么晚你还在闲逛?一定是为了趁夜回药师殿动手脚吧!”净云先下手为强。
“没有,我说了我没有回去过!”
“有谁能证明?”净云咄咄逼人,这关乎他的生死存亡。
石头没有说话,因为只有蜂鹰能证明。
“哼,没话说了吧?当时我看见你想把手指伸进香汤水中,我就知道你对它很有兴趣。监院把我们赶出来后,你又怎么会死心呢?你肯定要回去玩一玩香汤水啊!”净云把合情合理的推测输入到每个人的脑子里。
“你胡说什么?我从药师殿出来以后就忘了香汤水,谁会惦记着那玩意?”
听到石头把香汤水说成“那玩意”,宝通清了一下喉咙,朱元璋皱了皱眉头。
李善长早就想把石头塞进一个麻袋拖回家去。他懊悔自己对儿子不够关注,细数他辉煌的一生中神机妙算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比儿子在水陆法会上闯祸更难算到?
“哼,你要是不惦记我们轩辕寺的东西,为什么总是来搞破坏?”净云又说出了一条合情合理的推测。
“石头,你是一个人闲逛吗?”宝通问道。
“不是。”
“和谁?”宝通露出喜色。
“和……”石头想说的是蜂鹰。他思考了半天。
为什么蜂鹰就不能证明他没有进过药师殿?蜂鹰比某些更人聪明,他知道石头在干什么。石头没有把他当成一只鸟,他把他当成一个朋友。
“和贫僧!”一个石头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当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时,石头还是大吃一惊。是道衍!
“晚上是贫僧陪石头瞎逛的。”道衍走上前,对着皇上和宝通施礼。
“你,你是出家人……你可不能说慌!”净云有些语无伦次,如意算盘面临解体的边缘。
“你,你是哪个寺的?我一直在巡逻,怎么没有看见过你?”净盛也加入了垂死挣扎的队伍。
“首先贫僧没有说谎,再则贫僧是苏州妙智庵道衍。最后,小师傅没有见过贫僧,说明小师傅对来客并不细心。”
净云和净盛哑口无言。他们斗不过道衍,从道衍那张似笑非笑,不会给人留有任何余地的脸上,他们就知道绕了一大个圈子,最终所有的责任还是会落到他们的肩上。
“好了,既然有人给石头作证,那就说明香汤水不是石头更换的。或许是打扫的寺僧不知道那是为浴佛准备的水,就把它换了吧。这是老衲管理不善。”宝通扛下了所有责任。
“皇上,浴佛的目的是为了聚净智功德,除众生浊垢,净如来法身。净水甘露令三界明,四生润,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用各种香料泡制香汤水是为了以香供养佛祖。轩辕寺里点着数万炷香,哪一炷香佛祖感受不到呢?更何况本来这香的数量就不在多,而在于我们心诚不诚。皇上替众生忏悔业因、祈求解脱,超度亡魂,往生净土。普同供养法界一切有缘含识神灵,同沐三宝恩光,共结菩提缘种。功德无量呐!”
清冷的月亮挣扎着从四面八方压迫她的乌云中伸出了半个脑袋,想方设法带给大地光辉。她对黑暗的警告视若无睹,对寒风的嘲笑置之不顾。
罪恶总是不能尽情的在夜里欢呼,那个监督者始终远远地凝望着它。
道衍证明了石头的清白,宝通解开了朱元璋的忧虑。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然而它并非阴差阳错。
“法师,法师,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僧人慌慌张张的跑向大殿。
准备进殿的宝通、都监、监院和朱元璋停住了脚步。
监院最先转过身来训斥道:“不得无礼!”
“监,监院……”和尚本就惨白的脸在监院尖刀一样的目光下开始颤抖,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不停的打架,“出……出事了……”
“什么事?”监院问。
一口寒风堵住了和尚的嗓门,他剧烈咳嗽起来。
“皇上受惊了!您先进殿,老衲在这里处理寺中事务。都监、监院,你们也进去吧。”
宝通从容不迫支开所有人,尤其防止骚扰尊贵的皇上,以免寺院雪上加霜,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