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10
十一、
六年前,从北京首都兴起的红卫兵*运动象汹涌的大潮涌向全国。
滨海一中,顾梦影和裴斌挑头,成立了红卫兵。
无知的狂热燃烧着青年人的心。
他们写大字报,刷标语,破四旧,斗牛*鬼*蛇*神,批黑帮。
初三四班,许海生成了首当其冲的批斗目标。
一张“不准反革命叛逃分子的狗崽子许海生进教室”的勒令,把许海生赶出学校。
为了表示同自己的同桌划清界限,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顾梦影在裴斌的再三逼迫下,带了十几名红卫兵来到了许海生的家。
许海生不在家。
在西斜阳光的照射下,裴斌给反革命逃犯许金龙的老婆祝凤霞戴上了大纸帽子,挂上木牌子,拖到院子里,让她跪下交代问题。
脸色苍白的祝凤霞任红卫兵怎样推搡就是不跪下。
“跪下!”
发了狠的裴斌,抡起红卫兵皮带向祝凤霞抽去。
皮带抽在祝凤霞的脸上。
一缕鲜血从祝凤霞的嘴角流出。
“你们这帮畜生,敢打我妈妈,我和你们拼了!”
刚进家门的许海生看到这一情景,象一只暴怒的海豹,抓起墙边的扁担向裴斌扑去。
裴斌一闪身,扁担落了空,他怕许海生再打他,厉声呵斥着:“许海生你这个狗崽子敢用扁担打红卫兵!反了你了”他一边威胁着徐海生,脚步却移向门外。
四周的同学见裴斌撤到门外,再看看手拿扁担,双眼喷火的许海生,心中一阵胆怯,也一个个飞快地跑到院门外。
“妈!妈!”
许海生没有追赶这些红卫兵,他扔下扁担,哭喊着扑向妈妈,掏出手绢擦拭着妈妈嘴角的血迹。
裴斌看到许海生扔了扁担,又来了劲,把皮带一抡,说了声“上!”又要往院里进。
“别进了!”顾梦影伸手拦住了裴斌。
“怎么,你心慈手软了?”
裴斌冷笑着逼问顾梦影。
“伟大领袖说过,‘要文斗,不要武斗。’裴斌,你用皮带抽人,是不是过分了?”
顾梦影试探着说出心里的看法。
“我过分,我看你是阶级立场不稳!”
裴斌脱口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十二、
第二天清早,滨海一中的迎门墙上贴出了裴斌的退出红卫联合兵团,成立“千钧棒”战斗兵团的声明。
也就是在同一天,裴斌的爸爸裴玉庆在县公安局贴出了揭发顾梦影爸爸顾国栋的大字报。
顾梦影尝到了黑七类的滋味。
爸爸的被捕,使她在一夜间从红五类,最最革命的红卫兵领袖,变成了黑七类的子女。
生活的急剧变化,褪去了她眼中的笑意,剥落了她脸上的红晕。
她委屈、她哭泣、她流泪。
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不了生活的现实。
她怕回家,又没地方可去。
家里家外,门窗玻璃上到处贴满了标语、大字报。
打着红叉的顾国栋的名字的大字报,倒着的、斜着的、歪着的、变形的,象一块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砸烂顾国栋的狗头!顾国栋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油炸顾国栋!火烧顾国栋!”
一阵阵口号声,撕裂着顾梦影和妈妈已经极其脆弱的神经。
终于在一天早晨,顾梦影不见了妈妈。
慌了神的顾梦影到处寻找妈妈。
傍晚,邻居的一位警察叔叔悄悄告诉顾梦影,在北山后的望夫礁下发现了顾梦影妈妈的尸体。
流尽了眼泪的顾梦影,从殡仪馆捧回了妈妈的骨灰盒,探监时她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死亡的消息,而是用去委托行卖爸爸手表的钱,给爸爸做了爸爸最爱吃的炸酱面。
十三、
靠变卖家里的东西,顾梦影熬到了六八年。
上山下乡运动一开始,顾梦影第一个报了名。
县城的家,已是空洞洞的四壁,对于顾梦影已经失去了留恋的价值。
生活如同万花筒。
县公安局里的另一帮造反派,在省里一个大山头的支持下,起来夺了裴玉庆的权。
裴玉庆作为顾国栋的办公室主任,杀回马枪并没有解救自身。
戴纸帽子,挂牌子,喷气式,游街。
裴玉庆对付顾国栋的一切又回落到他自己身上。
裴斌当司令的“千钧棒”战斗兵团的小将们,“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们贴出了造裴斌的反,纯结战斗组织的大字报。
裴斌被赶出了他亲手创建的“千钧棒”战斗兵团,变成了同顾梦影一样的黑七类。
六八年,他也报了名上山下乡。
巧的是,顾梦影和裴斌分到了一个知青点,这个知青点就设在许海生家所在的村青鱼滩。
生活的急流,又把三位同学带到了一起。
十四、
顾梦影永远忘不了七六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农历六月十五,本来是海上生明月的日子。
那天天反常,天阴得厉害,就象今天一样。
她目光呆滞地坐在知青点的炕上,手里攥着裴斌的来信。
那是她盼了几个月的来信!
随着大批知青的进城,招工、上学、参军,七五年底十几个人的青鱼滩知青点,就剩下顾梦影和裴斌两个人。
春节前,刚安排到县水产供销公司任副经理的裴玉庆,给儿子带来了好消息,一家部队来县里招文艺兵,让裴斌立刻去应试。
傍晚,兴冲冲的裴斌骑自行车赶回知青点。
不用问,从挂在脸上的喜色就可以知道,裴斌被录取了。
顾梦影暗暗替裴斌高兴,真心地替裴斌高兴。
九年的朝夕相处,裴斌的一次次忏悔哭泣,打动了顾梦影善良的心。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原谅了裴斌,也原谅了裴玉庆。
共同的黑七类的帽子,使两颗扭曲的心互相吸引,接近。
裴斌的身影占据了顾梦影的心。
只要一天不看到裴斌,她就感到心里发空,她经常问自己,这是不是爱情?
晚饭,是裴斌做的。
其实,那也不是做饭。
没动烟火,裴斌打开旅行包,从包里掏出了烧鸡,熏肠、猪头肉、罐头、还有一瓶红葡萄酒。
酒杯端起来,沉默的是让人心碎的离别之情。
屋里静极了。
静的只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裴斌又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强咽回去。咕咚一口酒倒进嘴中。
他撕了一条鸡腿递给顾梦影。
顾梦影接过鸡腿,没有吃,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两眼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裴斌。
裴斌添满了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接着又喝干。
“你,少喝点。”
顾梦影看看脸色渐渐变红的裴斌,劝解说。
“我今天高兴!九年了,我终于摘下了黑七类的帽子,我就要穿上军装了,梦影,你不替我高兴?”
“高兴!”
“那,咱们两个干一杯!”
“干!”
两个酒杯相碰,同时被干出。
“来,裴斌,我敬你一杯,祝贺你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文艺战士!”
“干!”
酒催真情,酒乱心性。
裴斌火辣辣的目光大胆地停留在顾梦影的脸庞上,双眼上、鼻子上、嘴唇上、然后继续往下移动,白皙的脖子下,透过敞开的衣领,他看到顾梦影隆起的乳*峰。
裴斌象过了电似地把目光收回,立刻又返回。
顾梦影发现了裴斌的目光所在,不自禁地用手拽了拽衣领,端起酒杯。
“裴斌,我敬你第二杯,祝你工作顺利,鹏程万里!”
“不!”裴斌将顾梦影连手带酒杯一起攥住,“第二杯酒应该是敬我们两个人,梦影,我爱你,难道你不了解我的心!”
“裴斌!”
顾梦影手抽了抽,没抽动。
裴斌用手一扯,将顾梦影整个人拽到自己怀里。
“我爱你,梦影!”
他用一只手将顾梦影的身体板转,另一只手伸向顾梦影的乳*峰,两片火热的嘴唇,印向顾梦影的双唇。
“裴斌,你别,别这样”
顾梦影无力地推了裴斌几下,放弃了抵抗。
十五、
裴斌参军走了几个月,顾梦影天天看着日历数日子。
几个月的时光,裴斌没寄过一个字,没捎过一句话。
从裴斌走后的第二个月,顾梦影就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变化越来越明显。
怀孕了!
怎么办?
自己该怎么办?
空荡荡的知青点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想办法。
她痴情地等啊,盼啊,她在等裴斌给她来信,她盼望裴斌能为她想一个万全之策。
信,等来了!
字数很少。
“顾梦影同志:
考虑到我是一名解放军战士,征求我父母的意见,我希望终止我们的恋爱关系!
裴斌。”
象是冷不防被人砸了一闷棍,顾梦影眼前金花迸闪,一阵晕眩,她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慢慢地苏醒过来。
窗外,电闪、雷鸣,风狂、雨骤。
室内,油灯一盏,孤苦无靠。
肚子里不安分的小生命在躁动。
顾梦影想到了妈妈。
她问妈妈:
应该怎样解脱?
妈妈无声地向她招手。
顾梦影牙一咬,向青龙滩后的礁石奔去。
站在高高的礁石上,面对黑黝黝的大海,顾梦影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滚下。
她回转身,面对县城默默地祈祷着:爸爸,但愿你能平冤昭雪,走出牢笼,女儿今生今世不能照顾你了!
然后,她回转身,一步步缓缓地朝礁石走去。
“孩子,你要干什么?”
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拦腰抱住了顾梦影。
顾梦影从声音中听出,抱她的人是许海生的妈妈祝凤霞,她挣扎着。
“你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顾梦影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祝凤霞家的火炕上。
十六、
叮咚!叮咚!
门令声响起。
顾梦影走出小楼,脸上滴落了几滴雨点,她边走边对女儿喊:
“星云,下雨了,把一楼的窗子关上。”
“哎。”
许星云在自己房间里应了一声,噔噔跑下楼,先关一楼的窗户。
顾梦影打开了院门灯,拉开院门。
灯光下,她看到一辆轿车停在她家的门口。
轿车旁,站着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没等顾梦影开口,姑娘主动介绍。
“我叫许海凤,从香港来的。今天晚上环球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裴玉庆先生请客,我们公司总经理助理金小姐一直没回去。请问,是不是在你们家?”
“是在我们家,下午我们一起去看过我们的养殖场,回家后,金小姐同我妈妈商量什么事,许小姐,你请进。”
“谢谢。”
顾梦影将许小姐领进客厅。
关好一楼窗子的许星云看到许小姐走进客厅,高兴地跑上前。
“许姑姑,你好!”
顾梦影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
“星云,你们认识。”
许星云嘻嘻笑着,“妈妈,我说过的。先头,许姑姑来过咱们家。”
“是啊,我是被你女儿的琴声吸引过来的。”
“怎么样,我不骗你吧!”
“好了,快上楼到你奶奶的房间去叫金小姐,就说从香港来的许小姐来接她。”
“哎!”
许星云答应了一声,咚咚跑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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